铁棍的尖端在昏黄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瘦高男人的话像最后的丧钟,敲碎了我心中仅存的侥幸。
她被放弃了……我被放弃了……
不!不可能!
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和不愿相信的狂暴情绪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在铁棍挥下的前一刻,我猛地向旁边扑倒,狼狈地滚开。铁棍砸在水泥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潇潇不会!”我嘶吼着,像一头被困的野兽,“你们骗她!你们一定骗了她!”
那个拿着匕首的女人在一旁冷眼旁观,嘴角依旧挂着那令人作呕的笑意,仿佛在欣赏困兽犹斗。
瘦高男人一言不发,再次举起铁棍,他的动作机械而稳定,带着一种执行命令般的冷酷。我手无寸铁,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躲避变得异常艰难。肩膀被棍风扫到,一阵剧痛传来。
就在我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头破血流之际——
“住手!”
一个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声音从走廊方向传来。
是潇潇!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我猛地转头,看到潇潇就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她的右手紧紧攥着那把古铜色的钥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来了!她真的来了!
巨大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心疼瞬间淹没了我。
“放开他!”潇潇的声音还在抖,但她死死盯着那个瘦高男人,眼神里有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钥匙在这里!我来了!按照你们的规则,我们证明了!”
瘦高男人举着铁棍,动作停滞,似乎也在等待指令。
“哦?”那个陌生女人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走向潇潇,“你终于做出了选择?在害怕、犹豫、猜疑了这么久之后?你知道吗,你差一点就来不及了。”
潇泞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但她没有退缩,她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深切的悲伤:“我……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他们告诉我前面的人都……我甚至想过……但是……”她用力摇头,像是要甩掉那些可怕的念头,“但是我不能……我不能丢下默默一个人!如果要死,那就一起死!”
她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看向那个女人:“现在,可以放开他了吗?我们按照规则做到了!”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歪着头,像是在倾听什么无形的指令。
几秒钟后,她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不再是纯粹的恶意,反而带上了一丝……诡异的赞赏?
“很有趣。”她轻轻鼓掌,“在被告知了‘生存概率’,在经历了漫长的恐惧和猜疑的折磨后,你最终还是选择了‘愚蠢’的信任和牺牲。而你呢——”
她转向我:“你在以为被背叛的绝望中,依然不肯相信她会放弃你,甚至在最后一刻还在为她辩护。”
她退后一步,瘦高男人也放下了铁棍,沉默地退入阴影中。
“恭喜你们,”女人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你们是第十一对,也是唯一成功通过‘信任试炼’的一对。”
成功了?我们……可以活了?
我和潇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我挣扎着爬起来,想要冲过去抱住她。
“但是,”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游戏还没有结束。”
她的笑容重新变得冰冷而残忍。
“信任,只是第一部分。证明了你们愿意为对方去死,这很感人。但爱,仅仅如此吗?”
她指了指我们两人手中的钥匙:“现在,拿起你们的钥匙。”
我和潇潇下意识地照做。我握紧了那把本该属于她的钥匙,冰凉金属此刻似乎带上了一丝温度。
“看到你们对面那扇门了吗?”女人指向房间另一侧,一扇之前完全隐藏在黑暗中的铁门缓缓滑开,门后是一条幽深、不知通向何处的通道,里面隐隐有微弱的光透出。
“那是出口。”女人说道,“真正的出口。”
我们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不过,生路,只有一条。”她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看到门边的两个锁孔了吗?需要两把钥匙同时插入,同时转动,门才会开启。”
我的心猛地一紧。
“但是,”她刻意拉长了语调,享受着我们脸上表情的变化,“规则依旧。钥匙,只能由本人使用,才有效。”
只能由本人使用才有效?需要两把钥匙同时开启?
这意味着……
我和潇潇瞬间明白了这最后的、也是最恶毒的考验。
我们两个人,必须分别站在门的两侧,用自己的钥匙,插入自己对应的锁孔。然后,在看不见对方,无法确认对方是否真的转动了钥匙的情况下,同时转动!
如果其中任何一人,在最后一刻犹豫了,或者心存侥幸,没有转动钥匙,那么门不会开。而那个转动了钥匙的人,就等于放弃了自己唯一的“生路凭证”(按照最初规则,钥匙是解救对方的唯一依凭),他将被困死在这里!
这不是考验愿意为对方死,这是在考验,在确信能一起生的最后关头,你是否百分之百地相信,对方会和你做出完全一致的选择!任何一丝一毫的私心、犹豫或者沟通不畅,都会导致万劫不复!
前面十对情侣,难道都倒在了这最后一关?
“现在,选择吧。”女人和瘦高男人退到了更远的阴影里,将舞台完全留给了我们。“是相信彼此,一起推开生门?还是……像前面那些失败者一样,在最后的猜忌中同归于尽,或者,被我们‘处理’掉?”
空气凝固了。我和潇潇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着。她的脸上还有泪痕,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经过洗礼后的清澈和坚定。
我们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向她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走向铁门的左侧,找到了那个锁孔。
潇泞看着我,嘴角微微扯动,像是想给我一个安慰的笑容,但最终没能成功。她握紧了钥匙,走到了门的右侧。
我们隔着一扇冰冷的、厚重的铁门,看不见彼此,只能听到对方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门外可能是自由,也可能是更深的陷阱。门内是已知的绝望。
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只有信任。毫无保留的、押上性命的信任。
我将钥匙缓缓插入锁孔,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我闭上眼睛,努力感知着门另一侧她的存在。
“潇潇。”我轻声说,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嗯。”她回应道,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我数三下。”我说。
“好。”
“一。”
我握紧了钥匙。
“二。”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能想象出门那边她同样紧张的心情。
“三!”
没有任何犹豫,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钥匙向顺时针方向拧去!
“咔哒!”
一声清脆的锁舌弹开声,从我这边响起。
几乎在同一瞬间,门的那一边,也传来了另一声完全同步的——
“咔哒!”
成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
紧接着,是一阵低沉的、沉重的金属摩擦声。眼前的铁门,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门外,不再是幽深的通道,而是……清冷的、带着一丝寒意的夜空!还有远处城市模糊的灯火!
是外面!真的是外面!
“默默!”潇潇带着哭腔的呼喊从门后传来。
我猛地一把彻底推开门,看到了同样从另一侧冲过来的潇潇。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眼泪混杂着汗水,分不清是谁的。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和之前积压的所有恐惧、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我们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跨出了那扇铁门。外面是一个废弃的工厂后院,荒草丛生。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却感觉无比甘甜。
我们不敢停留,拼命地向前跑,直到远离那栋如同魔窟的建筑,跑到有路灯和行人的街道上,才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们活下来了。我们真的,一起活下来了。
……
后来,我们报了警。但警察根据我们提供的模糊线索,找到那个废弃工厂时,里面已经空无一物,没有任何绑架的痕迹,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前十对情侣的线索。那个叫叶尘的变态,以及他的帮凶,如同人间蒸发。
没有人相信我们那匪夷所思的经历,只当我们是遇到了恶劣的绑架勒索案,侥幸逃脱。
只有我和潇潇知道,那个夜晚,那个光棍节,我们经历了怎样一场关于爱与信任的、最残酷的审判。
我们的手上,还紧紧握着那把救了自己,也救了对方的古铜色钥匙。它们是我们唯一的战利品,也是那段恐怖记忆的唯一物证,更是我们之间,再也无法被任何东西摧毁的信任的见证。
月光下,钥匙泛着冷硬的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
真正的爱,是明知可能万劫不复,也愿意将最后的生路,交到彼此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