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9月30日, 农历八月初九, 宜:开光、解除、拆卸、修造、动土, 忌:出火、入宅、移徙、祈福、祭祀。
我叫陈默,一个靠脚步丈量山河,用镜头记录风景的旅游博主。粉丝们喜欢我的真实,也喜欢我偶尔去探访那些未经开发、野性十足的自然奇观。2025年9月30日,我的行程表上标注着贵州毕节黔西市红林乡——一个据说拥有巨大天然溶洞群的地方。
查看黄历,今日“宜:开光、解除、拆卸、修造、动土”。挺好,动土勘探,正合我意。虽然也“忌:出火、入宅、移徙、祈福、祭祀”,但我一不搬家二不祭祖,自觉无碍。
在当地向导——一个沉默寡言、眼神总带着点警惕的姓吴的老汉带领下,我来到了那个传说中的溶洞入口。洞口隐匿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之后,幽深,往外透着丝丝寒意,像巨兽沉默的口。
“吴师傅,这里面,没什么说法吧?”我一边调试无人机,一边随口问道。干我们这行,多少要尊重些当地禁忌。
吴老汉嘬了口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有些模糊:“老辈子人说,这洞是山神的肠子,通着地脉,别走太深。”他顿了顿,补充道,“最近些年,不太平。”
我笑了笑,没太往心里去。老一辈的传说大多如此,无非是劝人敬畏自然。
然而,当我操控着无人机率先飞入洞穴,穿过一段狭窄的通道后,传回的画面让我瞬间失语,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那不是钟乳石林的瑰丽奇景,而是一座山。
一座由塑料袋、烂菜叶、破旧衣物、废弃家具、腐烂不知名物体堆积而成的,散发着浓重不祥气息的垃圾山。
无人机镜头缓缓上移,强光手电的光柱打上去,垃圾堆叠着垃圾,沿着溶洞陡峭的岩壁向上延伸,一眼望不到顶。初步估算,至少有十层楼那么高。腐败的恶臭仿佛能穿透屏幕,钻进我的鼻腔。更可怕的是,我看到有浑浊发黑的污水,正从垃圾山的缝隙里不断渗出,像脓液一样,汩汩地流向洞穴深处,那里隐约传来地下河流动的潺潺声。
这哪里是山神的肠子,这分明是大地溃烂的伤口,是被人遗忘的、肮脏的秘密。
“我的天……”我喃喃自语,胸腔里翻涌着愤怒和恶心。作为一名热爱自然的博主,我无法容忍这样的景象。保护环境的责任感瞬间压过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恐惧。
我关闭无人机,深吸一口气,打开头灯和手持摄像机,决定亲自进去,记录下这触目惊心的一切。
“里面脏,别进去了吧。”吴老汉在身后劝阻,语气有些急。
“正因为脏,才要让外面的人看看!”我语气坚决,一脚踏入了洞口。
越往里走,气味越是浓烈刺鼻,那是一种混合了有机物腐败、化学品挥发和霉菌滋生的复杂臭味,几乎令人窒息。脚下湿滑粘腻,不是青苔,而是覆盖着各种污秽的淤泥。头灯的光线在巨大的洞穴内显得微弱,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片区域。
我开始拍摄,镜头扫过堆积如山的垃圾,解说着它们的种类,估算着它们的体积,控诉着这种不负责任的污染行为。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激起回音,显得异常孤独。
“……看这里,生活污水直接排入,这些化学物质和重金属,会直接污染地下水,后果不堪设想……”我边说边沿着垃圾山的边缘向深处走去。
突然,我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手电光下意识地往下一照,我整个人僵住了。
我踩到的,不是垃圾,而是一个半埋在污泥里的布娃娃。娃娃脏得看不出本色,但那双塑料眼睛却异常清晰,在灯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直勾勾地盯着我。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娃娃的嘴角,被某种利器划开了一道口子,像是一个狰狞的笑。
我心里一阵发毛,下意识地用脚把它踢开。娃娃翻滚着,掉进一个黑暗的缝隙,消失不见。
我定了定神,继续前行。洞穴深处,水流声越来越清晰。我找到了一条地下暗河,但河水是暗褐色的,水面上漂浮着厚厚的泡沫和油污,散发出更浓烈的臭味。
就在我拍摄这条被污染的暗河时,一阵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声音,钻进了我的耳朵。
不是水声,也不是风吹过洞隙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很多很多人在低声啜泣,又像是很多很多人在窃窃私语,声音粘稠、重叠,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痛苦。
我猛地关掉摄像机,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声音消失了。只有污水的流淌声和我的心跳声。
是幻觉吗?是过度愤怒和洞内回音造成的错觉?
我摇摇头,重新打开摄像机,但已经没了继续拍摄的心情。这洞里的气氛太压抑了。
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时,头灯的光柱无意间扫过对面湿滑的岩壁。
岩壁上,似乎有一些模糊的、非天然的刻痕。
我走近几步,用袖子擦掉岩壁上的部分污垢和水渍。
那不是刻痕,是用尖锐物体深深划上去的字迹,凌乱、癫狂,布满了整整一面岩壁。字迹的内容,让我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乱我肠腑者……”
“污我血脉者……”
“占我巢穴者……”
“一个都别想走……”
“一个……都……别……想……走……”
每一笔每一划,都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恨意。这绝不是恶作剧,这写满了整面岩壁的字,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力量。
而最让我通体冰凉的是,在这些恐怖字迹的下方,在我刚刚擦拭过的地方,赫然出现了几个歪歪扭扭、似乎是刚刚用污泥写上去的新字:
“你……看……见……了……”
我“啊”地一声惊叫,连连后退,撞在身后的垃圾堆上,稀里哗啦掉下来一堆杂物。强烈的恐惧攫住了我,我再也顾不上其他,连滚带爬地朝着洞口微弱的亮光处狂奔。
冲出洞口的那一刻,阳光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吴老汉看着面无人色、气喘吁吁的我,叹了口气,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又点起了旱烟。
那天晚上,我在镇上的小旅馆里,强忍着不适和隐隐的不安,将拍摄的素材剪辑成了视频。愤怒最终压倒了恐惧,我必须把这一切公之于众。视频里,我详细展示了溶洞内触目惊心的污染状况,情绪激动地呼吁大家保护环境,问责相关责任人。
在视频的结尾,鬼使神差地,我并没有提及岩壁上那些恐怖的字迹和诡异的娃娃。也许在我内心深处,仍觉得那只是自己的幻觉,或者说,我不愿让这些超自然的元素,冲淡了环境污染这个核心议题的严肃性。
点击发布的那一刻,我感到一种虚脱般的轻松。我做到了一个博主该做的。
然而,我并不知道,我打开的,远不止是舆论的潘多拉魔盒。
那一夜,我睡得很不踏实。梦里,总听到细细碎碎的哭泣声和私语声,还有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用划开的嘴角,对着我无声地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