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冲下山路的,心跳如擂鼓,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张浩——或者说他的灵魂——留下的信息:“寻找张德明,1949年农历七月初二,六千债务的起源。”
赶到山脚下时,晨曦已经完全驱散了夜色,但那股寒意却依然紧贴在我的脊背上。我拦下一辆路过的出租车,急切地对司机说:“市档案馆,请快一点!”
司机瞥了我一眼,或许是我苍白的脸色和急促的语气引起了他的注意,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点了点头,踩下油门。
车内,我试图整理思绪。1949年,那是一个政权更迭的年代,许多记录可能已经遗失或被毁。张德明如果在当年已经成年,现在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但我必须找到关于他的信息,任何线索都可能是我生存的关键。
手机上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26:47:22
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生命沙漏中的一粒沙子坠落。
到达档案馆时,刚刚开门。我亮出律师证,编造了一个研究历史案件的理由,请求查阅1949年的人口档案和 historical 记录。
工作人员是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女士,她疑惑地看着我:“1949年的记录?那些档案很少人查阅,保存得也不是很完整。您具体想找什么?”
“一个叫张德明的人,男性,1949年时应该已经成年。”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稳,“还有任何与‘六千’这个数字有关的记录,无论是债务、交易还是其他什么。”
她点点头,指向角落的一间阅览室:“我会让人把相关档案送过去。不过1949年是个特殊年份,很多记录都遗失了,您不要抱太大希望。”
在阅览室等待的时间里,我坐立不安。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击在我的神经上。我拿出手机,再次确认那个倒计时——26:39:11
时间正在一点点蚕食我的生命。
终于,一位年轻助手推着一辆档案车进来,上面放着几本厚厚的册子和几个文件盒。“这是1949年下半年的人口登记册和一些民间纠纷记录。”他说,“您要的特定人名可能不容易找,那时候登记制度不完善。”
我道谢后立即开始翻阅。灰尘在从窗户射入的阳光中飞舞,纸页泛黄脆弱,散发着岁月的味道。我一页页仔细查找,生怕错过任何线索。
两小时过去了,我一无所获。没有张德明的记录,没有与六千相关的记载。绝望开始蔓延,我感到额头渗出冷汗。
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我的幻觉?或者那个“存在”在故意误导我?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我的目光落在了一本极其破旧的小册子上,它混在一堆资料中,封面已经褪色,上面模糊地写着《民间异闻录—1949》。这看起来不像官方档案,更像是某个人的私人笔记。
我小心地翻开它,纸页脆得几乎要碎裂。里面是用毛笔写的密密麻麻的小楷,记录着那年发生的各种奇闻异事。大多数内容荒诞不经,像是民间传说和迷信的混合物。
但当我翻到中间一页时,呼吸几乎停止了。
页面上方清楚地写着日期:民国三十八年农历七月初二(1949年8月26日)
下面是一段记述:
“今有城西张氏子德明,年二十又四,因赌债六千,与钱庄主李万山立契。德明无力偿还,于中元前夜悬梁自尽。万山不依,焚其尸身扬灰,咒曰:‘债不入土,轮回相续,利滚生生,六千为记’。”
旁边还画着一个简单的螺旋圆圈符号,与我在案发现场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的手开始颤抖。这就是起源!1949年的今天,张德明因六千赌债自杀,债主李万山不仅焚尸扬灰,还下了那个可怕的诅咒。
但故事还有后续。我继续阅读下面的小字:
“德明死后第七日,万山暴毙于自宅,浑身无伤,唯面目扭曲如见极恐。其家人称死前曾呓语‘六千轮回,债业相续’。钱庄账册上,德明名下的六千债务赫然被朱笔圈出,旁书‘待偿’二字。”
“后有传言,谓万山所下咒语已成,债务将世代轮回,直至完全清偿。每至债期,必有九人为‘清算工具’,迫债户偿还。若逾期不偿,则性命抵债,而债务不消,转至下一人。”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个诅咒确实存在,而且已经运作了几十年。张浩是因为祖父的债务而被追杀,而现在,这笔债转移到了我的名下。
但为什么是我?我只是个律师,与这个案件无关...
突然,我明白了。在法庭上,我曾代表那九个少年中的一人——尽管是法院指派的,但我确实成为了这场“清算”的一部分。在那种超自然的力量看来,我可能已经被视为债务链条上的一环。
我必须找到更多关于李万山的信息。如果诅咒是他下的,也许破解的方法也与他有关。
我急忙继续翻阅档案,寻找任何与李万山或他的钱庄相关的记录。经过一小时的搜寻,我终于在一本商业登记册中找到了简短的信息:李万山,“万利钱庄”,地址在当时的城西老街,现在的解放南路一带。
还有一条备注:钱庄于1949年10月关闭,原因不详。
解放南路现在是一片老城区,许多建筑都已被拆除或改建。李万山的钱庄旧址很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但我没有选择。任何线索都可能是救命稻草。
离开档案馆时,已是中午时分。阳光刺眼,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但这种正常的表象下,隐藏着我一个人知道的恐怖真相。
手机上的倒计时显示:25:18:49
我在路边小店匆匆吃了点东西,然后叫车前往解放南路。车上,我试图搜索关于万利钱庄的信息,但互联网上自然没有任何记录。
到达解放南路后,我愣住了。这里已经完全不同与我记忆中的样子——整条街正在大规模拆迁,大多数建筑已经被推倒,只剩下残垣断壁。工地上机器轰鸣,工人忙碌,几乎找不到任何历史痕迹。
绝望再次袭来。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如何找到七十多年前的一家钱庄旧址?
我沿着街道慢慢行走,目光扫过那些尚未完全拆除的建筑,希望能发现什么线索。大多数墙上都喷着大大的“拆”字,显得荒凉而破败。
走到街道中段时,我注意到一栋与众不同的老建筑——它虽然破旧,但结构依然完整,墙上没有“拆”字,而是挂着一块小小的牌子:“民间文化保护点”。
心中一动,我走近细看。这是一栋二层木结构小楼,门楣上隐约可见“万利”二字痕迹!就是这里!李万山的钱庄旧址!
门没有锁,我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阴暗潮湿,弥漫着霉味和灰尘的气息。光线从破损的窗户透入,在空气中形成一道道尘柱。
一楼显然是当年的营业场所,柜台还在,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我小心翼翼地四处查看,不知道在找什么,只是希望有什么能引起我的注意。
角落里,一个老旧的文件柜吸引了我的目光。柜门半开着,里面似乎还有一些纸张。我走过去,小心地拉开柜门,灰尘扑面而来,让我忍不住咳嗽。
柜子里是些账本和文件,大多已经腐烂不堪。我轻轻翻动,纸页在指尖碎裂。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最底层的一个铁盒引起了我的注意。
盒子上了锁,但锈蚀严重。我用力一掰,锁就断了。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保存得相对完好。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那个熟悉的螺旋圆圈符号。
我心跳加速,小心地翻开笔记。首页上写着:“轮回债务录—李万山”
这是李万山本人的记录!
我迫不及待地阅读起来。笔记中详细记载了他如何学会并实施“轮回债务咒”,以及多个债务案例。每一笔债务都被编号,借款人都遭遇了不幸,而债务则继续轮回转移。
在最后一页,我找到了关于张德明的记录:
“民国三十八年七月初二,张德明借款六千,期三日。逾期未偿,自尽而亡。余焚其尸,下轮回咒,使债务世世相续,利滚不休。然咒语反噬,余亦命不久矣。方知此法虽可追债索命,然施咒者终将魂困其中,不得超生,直至债务彻底清偿。”
“如有后来者欲破此咒,须知债务链条必须从源头切断。须寻得债主与债户之直系血脉,于咒语发起之地,以血破契,方可终结。”
下面还详细记载了破解咒语的具体方法。
希望第一次在我心中升起。有破解的方法!我需要找到李万山和张德明的直系后代,然后回到这个咒语发起的地方——很可能就是这间钱庄——进行某种仪式。
但时间紧迫,我只有不到25小时。如何找到他们的后代?
我继续翻阅笔记,希望找到更多线索。在最后一页的背面,我发现了一行小字:
“德明有一幼妹,名秀娥,当年十四,或有余脉。万山独子建国,现已更名迁居,不知踪迹。”
张德明有一个妹妹!如果她后来结婚生子,张浩可能就是她的后代。而李万山有一个儿子,改了名字,不知所踪。
我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助理小赵,请他帮忙查一下张浩的家族信息。但手机显示无信号,在这栋老建筑里,似乎所有的信号都被屏蔽了。
突然,楼上传来了脚步声。
我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这栋楼应该是空的,怎么会有脚步声?
脚步声缓慢而沉重,正从楼梯上向下走来。我环顾四周,无处可藏,只能紧握手中的青铜匕首,屏息以待。
一个身影出现在楼梯口。那是一个老人,拄着拐杖,穿着旧式的中山装,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神锐利。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他问道,声音沙哑但有力。
我松了一口气,至少看起来是活人。“我是律师,在研究本地历史。您是哪位?”
老人缓缓走下最后几级台阶:“我是这栋房子的看护人。这里不对外开放,请你离开。”
我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笔记本上,眼神突然变得异常锐利:“那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我下意识地把笔记本往身后藏,“我只是...看看。”
老人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那是我的东西!放下它!”
他猛地向前冲来,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老人。我慌忙后退,但他已经抓住我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
“你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是不是?”他嘶声道,眼睛突然变得全黑,就像那九个少年在法庭上那样,“6000号债务的承担者。”
我奋力挣扎,但他的手像铁钳一样紧紧箍住我的手腕。“你是谁?”我喘着气问。
“我是李建国,”他露出一个可怕的笑容,“李万山的儿子。父亲死后,我继承了这份‘事业’。”
我震惊地看着他。李万山的儿子!他还活着,而且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如果1949年他还是个孩子,现在至少已经八十多岁了,但眼前的人看起来最多六十岁。
“你...你维持生命的方式就是通过这个诅咒?”我突然明白了。
李建国咯咯笑了起来:“聪明。每笔债务清偿时,生命能量都会转移一部分给我。但6000号债务特别重要,它是父亲下的最后一个咒,力量最强。如果完全清偿,我就能获得永生。”
他用力扭我的手腕,迫使我松开笔记本。匕首也从我手中脱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现在,律师,你的时间差不多了。”他的脸开始扭曲变化,皮肤下似乎有东西在蠕动,“债务期限一到,你的生命能量就将归我所有。”
我突然想起笔记中的内容:破解咒语需要债主和债户的直系血脉。李建国就是李万山的直系后代!而张浩的家人中,应该还有张德明妹妹的后代。
但我需要他们的血液来进行仪式。
李建国似乎读懂了我的心事,笑声更加刺耳:“你想破解诅咒?太晚了!没有人能帮你。张德明的妹妹多年前就已经去世,她的后代...嗯,你应该知道,就是那个被活活打死的张浩。”
我的心沉入谷底。张浩已经死了,这意味着债户那一方的直系血脉可能已经断绝。
“不,还有希望。”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我和李建国同时转头。站在门口的竟然是张浩——或者说,他的灵魂形态。半透明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微微发光。
“张家的血脉没有断绝,”他说,“我还有一个妹妹,她在外地读书,与这一切无关。”
李建国的脸因愤怒而扭曲:“闭嘴!你这个早已该死的灵魂!”
他放开我,向张浩扑去,但直接穿过了那半透明的身影,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利用这个机会,我迅速捡起地上的匕首和笔记本,冲向门口。
“快走!”张浩的灵魂对我喊道,“去找我妹妹张晓雨,她在城南大学读书。带上她,在午夜前回到这里!只有你们合作才能打破这个诅咒!”
我头也不回地冲出老宅,拼命奔跑,直到远离那条街才停下来喘气。
手机突然响起,有了信号。屏幕上显示着小赵的名字。
我接通电话,气喘吁吁地说:“小赵!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人!立刻!”
“陈律师?您没事吧?”小赵听起来很担心,“您的语气很奇怪。还有,有一个奇怪的包裹寄到办公室给您,上面没有寄件人信息,只写着‘6000’...”
我感到一阵寒意:“什么包裹?不要打开它!”
但已经晚了。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小赵的惊叫声,然后是某种东西破裂的声音和多个重叠的笑声。
电话突然中断了。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诅咒的力量正在扩散,开始影响我身边的人。
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依然在无情地跳动:24:01:17
下一站:城南大学,寻找张晓雨。
但首先,我必须确保自己能够活到那个时候。因为我知道,李建国——或者说附在他身上的那个存在——绝不会轻易让我找到破解诅咒的方法。
远处的天空中,乌云开始聚集,隐隐有雷声滚动。
风暴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