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地上那个多出来的影子,血液仿佛凝固在了血管里。影子慢慢抬起,指向我的胸口。我颤抖着低头,看到自己的t恤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五个血指印,正好按在心脏位置。
不...我踉跄后退,撞上了树干。
司机还在专心换轮胎,对这边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我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地面——那个多出来的影子消失了。
但我知道,她没走。
车修好了!司机喊道,拍了拍车门。
我犹豫了。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离开这个村子,但直觉警告我事情没这么简单。柳如烟选中了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不会轻易放我走。
师傅,我能再回村里一趟吗?落了点东西。我听见自己说。
司机皱了皱眉:快点啊,我还赶着接下一单呢。
我点点头,快步往回走。村口的老槐树依旧矗立,但驼背老太太不见了。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去柳家看看——那里肯定有线索。
柳家的院子静悄悄的,出殡后的灵堂正在拆除,几个工人忙碌着。我避开他们,溜进了主屋。屋内空无一人,柳建国和柳明可能还在坟地处理后续事宜。
我的目光落在楼梯下的一个房间门上——那是柳明的卧室,也是柳如烟生前的住所。门没锁,我悄悄溜了进去。
房间布置得很简单:双人床、衣柜、梳妆台。梳妆台上还放着柳如烟的化妆品,仿佛主人随时会回来使用。我小心翼翼地翻找着,在抽屉最底层发现了一本日记本。
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柳如烟的生活点滴,字迹娟秀。我快速浏览着,大部分内容都是日常琐事,直到最后几页:
7月15日:我告诉柳明我怀孕了,他不但不高兴,反而大发雷霆。他说这孩子不可能是他的,因为我们结婚才三个月...可他明明知道我们婚前就在一起了...
7月16日:公公知道了,看我的眼神好可怕。他说如果孩子生下来不像柳家人,就会让我...
7月17日:我在枕头下发现了一把剪刀。柳明整晚没回来,公公一直坐在客厅里磨刀...
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就是柳如烟的前一天。我的手不住颤抖,日记本差点掉在地上。这时,一张纸从本子里滑出来——是一张孕检单,显示柳如烟已经怀孕9周。
天啊...我捂住嘴。柳如烟不是病死的,她是被谋杀的!而且很可能...是被活埋的。
突然,楼下传来开门声和说话声。我赶紧把日记和孕检单塞回原处,躲进了衣柜。透过缝隙,我看到柳明和柳建国走了进来。
总算完事了。柳明一屁股坐在床上,声音疲惫,那道士说镇魂符能管用吗?
花了大价钱,不管用也得管用。柳建国阴沉地说,这几天你哪儿也别去,就在家守着。等头七过了,魂散了,就没事了。
爸...她真的死了对吧?柳明的声音有些发抖,我是说...棺材里那些声音...
闭嘴!柳建国厉声喝道,记住,她是心脏病突发死的,全村人都看见了。那个哭灵的也看见了。
我屏住呼吸,生怕被发现。这时,柳明突然站起来,走向衣柜:我换件衣服。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柜门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花盆摔碎了。
什么声音?柳建国警觉地问。
两人匆匆出了房间。我等了几秒,确定他们走远后,立刻从衣柜里钻出来,从窗户翻了出去。
落地时,我踩到了什么东西——是一串佛珠,正是那个驼背老太太的。我捡起佛珠,突然听到微弱的呼唤声:这边...
循声望去,老太太站在不远处的小巷里向我招手。我跑过去,她立刻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你都知道了?她浑浊的眼睛紧盯着我。
我点点头:柳如烟是被他们害死的,对吧?
老太太的嘴唇颤抖着:不止是害死...是活埋。他们给她下药,让她假死...那孩子,一尸两命啊...
我胃里一阵翻腾,难怪柳如烟的怨气这么重。
她选中你了。老太太突然说,因为你为她哭了丧,在阴间,你就是她儿子。
什么?我头皮发麻,这...这怎么可能?我只是个拿钱哭丧的!
阴阳两界的规矩不一样。老太太摇头,你为她哭灵,就是认了她做娘。现在她要把你带走...
我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老太太拽住我,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拿着,红绳、铜钱、香灰。今晚子时,她会来找你。用红绳绑铜钱挂在门上,香灰撒在窗台和床边。记住,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千万别开门开窗!
今晚?我声音发颤,但我已经准备离开...
晚了。老太太苦笑,她已经认准你了。要么你送走她,要么她带走你。
我还想再问,老太太突然脸色大变,推了我一把:快走!他们来了!
我回头看到柳明朝这边走来,赶紧躲进另一条小巷。等我再回头时,老太太已经不见了,只有那串佛珠还留在我手里。
我绕路回到村口,司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还走不走了?
走...走吧。我上了车,心里却知道今晚注定要回来。
车子驶离柳家庄时,我看到后视镜里有个红衣女人站在村口,朝我挥手告别。
回到县城租住的公寓,我立刻按照老太太的嘱咐布置起来:红绳穿铜钱挂在门把手上,香灰细细地撒在窗台和床边。做完这些,我坐在床上,盯着手机上的时间——晚上10点,距离子时还有两个小时。
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雨。我打开所有灯,试图驱散心中的恐惧,但那股寒意已经从骨头里渗出来,挥之不去。
11点半,第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暴雨倾盆而下,敲打着窗户,像无数手指在抓挠玻璃。
11点45分,电灯开始闪烁,最后的一声熄灭了。我赶紧点燃准备好的蜡烛,颤抖的手差点打翻烛台。
11点55分,我听到楼梯间传来脚步声,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伴随着的水声。脚步声停在我的门前,接着是长时间的寂静。
我屏住呼吸,盯着门把手上的铜钱——它开始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幢击声。
午夜12点整,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
三下,不紧不慢。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
儿子...给娘开门...门外传来柳如烟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我蜷缩在床上,冷汗浸透了后背。铜钱剧烈晃动着,红绳绷得笔直,但门没有开。
我知道你在里面...声音突然从窗外传来,我猛地转头,看到一张惨白的脸贴在玻璃上——柳如烟倒挂着,湿漉漉的长发垂下来,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黑洞洞的口腔。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尖叫。窗台上的香灰突然浮现出一串小小的脚印,像是有人在上面行走。
他们活埋了我...柳如烟的声音忽远忽近,我在棺材里醒来...泥土灌进我的鼻子、嘴巴...我抓挠棺材板,直到指甲脱落...
她的声音里饱含的痛苦让我一时忘记了恐惧。我想起日记里那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年轻女子,心中涌起一阵怜悯。
柳如烟...我鼓起勇气开口,我知道你死得冤...但害你的是柳家父子,不是我啊...
你为我哭灵...她的脸突然出现在房间角落的阴影里,身上的红嫁衣滴着水,在阴间...你就是我儿子...跟我走吧...我们一起找他们报仇...
我退到墙边,无路可逃。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柳建国的号码。我下意识地接起来。
陈师傅!救救我们!柳建国的声音充满恐惧,她回来了!她在拆房子!求求你...只有你能超度她...你是她...
电话那头传来可怕的碎裂声和柳明的尖叫,接着是柳如烟凄厉的笑声——同时从手机和我的房间里传来。
我绝望地意识到,老太太说的没错。在阴间的规则里,我确实是柳如烟的,只有我能解决这件事。
柳如烟...我放下手机,直视着阴影中的女鬼,我...我可以为你做场法事,让你安息。但你必须放过我...
法事?她歪着头,脖子发出的响声,我要的不是法事...我要他们偿命!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我声音发抖,你可以直接去找他们...
因为...她的脸突然贴近我的脸,腐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一个母亲...怎么能不带自己的孩子一起走呢?
她伸出苍白的手,手腕上是触目惊心的淤青。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我的瞬间,门上的铜钱突然发出刺眼的金光,红绳断裂,铜钱如子弹般射向柳如烟,穿透她的身体。
她发出一声惨叫,身形模糊了一瞬,随即更加暴怒:你以为这点小把戏能拦住我?!
狂风骤起,屋内的物品四处飞散。香灰上的脚印越来越多,越来越近。我知道铜钱和香灰只能暂时阻挡她,要彻底解决这件事,必须从根源入手。
我会帮你讨回公道!我大喊,柳家父子会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但你必须放过我!
柳如烟停下动作,歪头看着我:怎么讨?
证据!你日记里的孕检单!我可以报警,让他们接受法律制裁!
法律?她尖笑起来,法律能让人死而复生吗?法律能让我的孩子活过来吗?
我哑口无言。确实,再严厉的惩罚也无法弥补她的痛苦。
那...那你想怎样?我颤抖着问。
我要他们尝尝被活埋的滋味...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而你...我的...要亲眼看着...
说完,她的身影突然消散在空气中。屋内的风停了,一切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我知道,她去了柳家庄。
我顾不上收拾,抓起车钥匙冲出门。外面暴雨如注,我发动摩托车,向柳家庄疾驰而去。雨水打在脸上,像无数冰冷的针。
到达柳家庄时,已是凌晨一点。整个村子漆黑一片,只有柳家的方向亮着诡异的红光。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去,眼前的景象让我僵在原地——
柳家的二层小楼已经倒塌了一半,像是被巨手捏碎。废墟中,柳建国和柳明被无数红色布条缠住,倒吊在半空中,脸色紫胀,拼命挣扎。
柳如烟站在废墟中央,身上的嫁衣鲜红如血。她抬头看向我,露出温柔的微笑:来了?正好赶上...
住手!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喊道,你这样会变成厉鬼,永世不得超生的!
我早就是厉鬼了...她轻声说,抬手一挥,柳建国和柳明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上的红布越缠越紧,开始渗出血来。
我跪在泥水中:求求你...停手吧...为了你未出世的孩子...别让他的灵魂背负这种仇恨...
提到孩子,柳如烟的表情变了。她抚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眼中流下血泪:我的孩子...他甚至没机会看一眼这个事界...
让他安息吧...我哽咽着说,我会为他立个牌位...每年祭拜...
柳如烟沉默了很久。雨渐渐小了,东方泛起鱼肚白。鸡鸣声从远处传来,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天亮了...我该走了...她低声说,转向柳家父子,算你们走运...
红布松开,两人重重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柳如烟飘到我面前,冰冷的手抚上我的脸:记住你的承诺...我的...
她的身影在晨光中渐渐消散,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飘向坟山的方向。
我瘫坐在泥水中,精疲力尽。远处传来村民的惊呼声,有人发现了柳家的惨状。
三天后,柳建国和柳明在医院醒来,精神失常,只会反复念叨她回来了。警方在调查中发现了柳如烟的日记和孕检单,一起谋杀案浮出水面。
我履行了对柳如烟的承诺,为她和孩子立了牌位,每年祭拜。但我付出的代价不止于此——从那晚起,我的左眼失去了视力,却获得了看到亡灵的能力。
现在,我依然从事哭灵的工作,只是不再只为钱。有时候,亡者真的需要通过活人的眼泪,才能找到安息之路。
而每当夜深人静时,我总能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轻抚我的头发,和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乖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