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电脑屏幕上那条三年前的论坛回复,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窗外,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成血色,而那个声音——那个该死的咀嚼声——在我脑中越来越响。
陈默,吃晚饭了!母亲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我不饿!我喊道,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脚步声接近,我的房门被推开。母亲站在门口,眉头紧锁。你必须吃点什么,明天还有考试。
妈,你高考的时候...有没有听到过奇怪的声音?我试探性地问。
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担忧的表情:什么奇怪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吃东西的声音,在听力考试的时候。
母亲的表情从担忧变成了怜悯。她走进来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你发烧了。肯定是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
不是幻觉!我猛地甩开她的手,我听得清清楚楚!还有别人也听到过!
母亲叹了口气,那种我儿子疯了的眼神让我想尖叫。我去给你拿点退烧药和安神补脑液。你先休息,等会儿多少吃一点。
她离开后,我瘫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那个声音现在变成了低语,夹杂在咀嚼声中,我勉强能分辨出几个词:、、...这些词汇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的思绪。
晚饭时,我机械地往嘴里塞着米饭,父母刻意避开考试话题,聊着无关紧要的邻里琐事。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不断瞟向我,眼中满是担优。
我去睡了。我放下碗筷,逃也似地回到房间。
关上门,我立刻打开电脑继续搜索那个论坛帖子。发帖人Id是小雨淅沥,最后登录时间是两年前。我尝试给她发私信,但系统显示该用户已注销。
该死!我一拳砸在桌子上,疼痛从指关节蔓延到手腕,却奇妙地让那个声音减弱了一瞬。
这个发现让我愣住了。疼痛...能转移注意力?
我毫不犹豫地掐住自己的大腿,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尖锐的疼痛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那个声音果然减弱了。但好景不长,不到十秒钟,它又卷土重来,比之前更加猛烈。
不,不,不...我喃喃自语,更加用力地掐自己,然后是打自己的胳膊,咬自己的手。疼痛像是一道脆弱的堤坝,勉强阻挡着那个声音的洪水。很快我的腿上布满了青紫的掐痕,手臂上是一排渗血的牙印。
但那个声音仍在增强,现在它几乎实体化了。我能感觉到有冰冷的手指在我的头皮上爬行,有潮湿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后。镜子里,我的倒影身后似乎站着什么模糊的东西。
滚开!我抓起台灯朝镜子砸去。
玻璃碎裂的声音引来了父母。他们冲进房间,看到满地狼藉和我血迹斑斑的手臂,母亲当场哭了出来。
儿子,你怎么了?父亲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疼痛。
你们听不见吗?那个声音!它一直在吃,一直在吃...我语无伦次地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父亲和母亲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坚定地说:我们去医院。
深夜的急诊室灯光惨白。医生是个年轻女性,听完父母的描述后,她给我做了简单检查,然后开了镇静剂。
高考压力导致的急性焦虑发作,她对我的父母说,休息一下就好。如果情况持续,建议考完后去看心理医生。
我就说只是压力大。母亲松了口气,抚摸着我的头发。
但我清楚知道不是这样。即使在镇静剂的作用下,那个声音依然存在,只是变得遥远了些,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回到家,父母坚持睡在我房间的地铺上守着我。我假装睡着,听着他们逐渐平稳的呼吸声。窗外,月光冷冷地照进来,墙上的时钟显示零晨3:17。
那个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清晰,仿佛有人在我耳边低语:加入我们...加入我们...
我猛地坐起来,捂住耳朵,但毫无用处。那个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我脑海中回荡。它现在变成了无数声音的混合体——咀嚼声、低语声、尖叫声、还有...英语听力考试的女声。
停下...求求你停下...我呜咽着,但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要震碎我的头骨。
父母被惊醒了,母亲打开灯,看到我满脸泪水、浑身发抖的样子,她也哭了起来。
我们该怎么办?她问父亲,声音破碎。
父亲脸色阴沉,突然抬手给了我一记耳光。火辣辣的疼痛让我愣住了。
清醒点!他吼道,别让压力打败你!
这一巴掌意外地让那个声音减弱了片刻。我抬起头,看着父亲愤怒中夹杂着恐惧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
爸...你也知道这个声音,对不对?我轻声问。
他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东西——恐惧。
胡说八道!他厉声说,但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他,现在躺下睡觉,明天还有考试!
母亲困惑地看着我们:你们在说什么?
父亲没有回答,粗暴地把我按回床上,关掉了灯。睡觉!他命令道,然后重重地躺回地铺。
黑暗中,那个声音又回来了,而且更加猖狂。它不再只是咀嚼声,还夹杂着低沉的咆哮和诡异的呢喃。有时我能分辨出几个英语单词——painfaildie...它们混在血肉被撕扯的声音中,像是一首扭曲的死亡交响曲。
我蜷缩在床上,用枕头死死压住脑袋,但毫无用处。那个声音从我的每一个毛孔钻进来,在我的血管里奔流,在我的骨髓中震荡。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是有人用锤子从内部敲打我的头骨。
停下...求求你停下...我呜咽着,声音淹没在那些可怕的声响中。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如果更大的疼痛能转移注意力呢?我毫不犹豫地用头撞向床头板。
一声闷响,世界天旋地转。疼痛如闪电般劈开我的意识,在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了——一个灰色的影子从我身体里分离出来,它有着模糊的人形,但头部却是一团不断变换形状的黑暗,那里传出我熟悉的咀嚼声。
然后,我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意识回归时,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灰蒙蒙的空间里。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地面,只有无边无际的灰色雾气。而最可怕的是,雾气中漂浮着无数个灰影——和从我身体里出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它们漫无目的地飘荡着,每一个都在发出声音——不是咀嚼声,而是清晰流利的英语朗诵。我听到《哈姆雷特》的独白,听到《了不起的盖茨比》的段落,听到bbc新闻播报...所有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发狂的嘈杂。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惊恐地发现它们正在变得半透明。
欢迎来到听力地狱。一个声音在我身后说。
我转身,看到一个比其他灰影稍微清晰一些的女性身影。她的脸还能辨认出人类的特征,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发及肩,穿着像是校服的衣服。
你是谁?这是哪里?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我是林小雨,2019届考生。她说,声音里有一种可怕的平静,这里是所有被英语听力逼疯的学子的归宿。
我踉跄后退:不,这不可能...我只是压力太大了...
林小雨露出一个悲哀的微笑:去年我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我发现自己的手开始消失。她举起手臂,我看到她的指尖已经融入了灰色的雾气中。
那个声音...那个咀嚼的声音...我喃喃道。
它在进食。林小雨说,它以我们的恐惧和绝望为食。每届高考,都会选中几个人,用那个声音慢慢侵蚀他们的理智。
远处,一个灰影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它的身体扭曲变形,然后爆裂成一团灰色的烟雾,被其他灰影争先恐后地吸入。
那...那是什么?我惊恐地问。
又一个彻底崩溃的灵魂。林小雨说,在这里,我们会不断重复死亡时的痛苦。对我来说,是吞下一整瓶安眠药;对你,可能是撞墙的瞬间。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它们变得更加透明了。一种冰冷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心脏。
有办法离开吗?我急切地问。
林小雨的笑容变得诡异:当然有。但你真的想知道吗?
就在这时,远处的灰影们突然骚动起来,它们齐刷刷地转向同一个方向,朗诵的声音变得更加响亮、更加疯狂。雾气中,一个比所有灰影都要高大的黑影正在成形,它的头部是一张不断开合的血盆大口,里面传出我熟悉的咀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