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6月6日, 农历五月十一, 宜:祭祀、解除、余事勿取, 忌:诸事不宜。
我,陈默,天津日报的一名普通记者,已经在日报大厦工作了三年零四个月。每天早上八点四十五分准时踏入大厦电梯,晚上六点半离开,偶尔加班到九点,生活规律得像钟表齿轮。
陈默,今晚你值夜班。主任老张把值班表拍在我桌上时,我正在修改一篇关于旧城区改造的报道,最近有个大新闻要跟,晚上可能会有突发消息进来。
我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历——2025年6月6日,农历五月十一,宜祭祀、解除、余事勿取,忌诸事不宜。母亲信这个,每次打电话都要唠叨一番黄历吉凶。
没问题。我接过值班表,扫了一眼,就我一个人?
小林家里有事,临时请了假。老张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反正夜班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盯着点突发新闻,有情况随时联系。
我点点头。日报大厦13层的闹鬼传闻在网络上沸沸扬扬,什么五行轮回之地,什么半夜有鬼影飘荡,甚至还有人说在13层电梯里拍到过民国时期的女记者鬼魂。这些传闻在我们这些每天在这里工作的人看来简直可笑至极。
对了,老张临走前回头说,如果听到13层有什么动静,别理会。那是设备间的排风系统老化,晚上自动启动时会发出怪声。
知道了。我笑了笑,我又不是新来的,那些鬼故事吓不到我。
老张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晚上十点,送走最后一位加班的同事,整层楼只剩下我一个人。中央空条已经停止运转,六月的闷热开始在封闭的空间里积聚。我脱下西装外套挂在椅背上,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给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
电脑屏幕的光在昏暗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眼。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继续整理明天要发的稿件。窗外,天津的夜景灯火璀璨,日报大厦位于市中心,从我的工位可以俯瞰整个城市。霓虹灯在玻璃幕墙上投下变幻的色彩,偶尔有夜班飞机的红色信号灯划过夜空。
叮——
电梯到达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寂静的楼层里格外刺耳。
我抬头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23:17。这个点不应该有人来啊?保安老李通常只在一楼值班室,不会上楼。
有人吗?我站起身,朝电梯方向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我皱了皱眉,可能是电梯故障。日报大厦的电梯有些年头了,偶尔会自己运行。我重新坐下,啜了一口已经凉掉的咖啡,继续工作。
键盘敲击声在空旷的办公室回荡,不知为何,今晚这声音让我有些不安。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着我,后颈的汗毛时不时竖起。我告诉自己这是独处时的正常心理反应,毕竟人类进化过程中形成的对黑暗的恐惧是刻在基因里的。
又过了约莫半小时,我忽然感觉办公室温度骤降。六月的天津夜晚虽然不算炎热,但也不该这么冷。我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起身想去茶水间再倒杯热水。
就在我转身的瞬间,我的血液凝固了。
办公室里坐满了人。
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的像民国时期的装束,有的则是七八十年代的打扮,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类似清朝的长袍。所有人都低着头,专注地在工作——如果那能称为工作的话。他们手中拿着笔,在虚空中写着什么,有的对着空气敲打,仿佛那里有台看不见的电脑。
最恐怖的是,他们都是半透明的。
我能透过一个穿中山装的老者看到他后面办公隔间里我的外套;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年轻女孩在我的椅子上,她的身体与椅子重叠在一起,却没有任何接触的实感。
我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喉咙发紧,连尖叫都发不出来。那些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继续着他们诡异的。一个穿着暗红色旗袍的女从我身边飘过——没错,是飘,她的脚根本没有触地——带起一阵刺骨的寒风。
我猛地后退,撞上了自己的椅子,发出的一声响。
整个办公室的同时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转向我。
他们的眼睛——如果那空洞的黑色窟窿能称为眼睛的话——直勾勾地盯着我。旗袍女的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一个夸张到不自然的笑容。
新来的?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回声,你的公位在那边。
她指向办公室角落的一个空位,那里放着一台老式打字机,上面落满了灰——我发誓白天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再也受不了了,转身冲向最近的小会议室,地关上门,反锁,然后蜷缩在角落,双手抱头。我的心脏跳得如此剧烈,几乎要冲破胸腔。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太累了产生了幻觉,或者我在做梦。
门外,键盘敲击声、纸张翻动声、低语声此起彼伏,仿佛一个正常的办公环境。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我颤抖着掏出手机,想给保安室打电话,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时间显示23:58,但秒数一动不动。我试着拨打110,听筒里只有持续的忙音。
冷静,陈默,冷静...我对自己说,声音颤抖得不成调,科学解释...一定有科学解释...
也许是集体癔症?或者是有人在大厦里投放了致幻气体?但为什么只有我看到这些?为什么...
一阵刺耳的刮擦声从门底传来,我惊恐地看到一张泛黄的报纸正被慢慢塞进来。报纸停在了会议室中央,我犹豫了几秒,还是颤抖着爬过去捡了起来。
这是一张1983年的《天津日报》,头版头条报道了一起工厂爆炸事故。令我毛骨悚然的是,报纸上记者的署名是张卫国——我们主任老张的全名。而更可怕的是,报纸上的照片里,站在事故现场采访的年轻记者,赫然就是年轻时的老张!
但老张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1983年他应该还是个孩子才对...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吓得我几乎跳起来。
陈记者?你在里面吗?是旗袍女的声音,总编让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有紧急采访任务。
我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陈记者?声音更近了,仿佛她就贴在门板上,别害羞嘛,大家都很友好的。
门把手开始转动,尽管我已经反锁了,但那脆弱的锁看起来随时可能崩坏。我环顾四周想找件武器,却发现会议室里除了桌椅什么都没有。
就在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声时,窗外突然射进一束阳光。
我愣住了,转头看向窗外——天亮了?怎么可能?我进入会议室时还不到午夜啊!
再回头时,门把手停止了转动。门外的声音也全部消失了。我壮着胆子把耳朵贴在门上,只听到一片寂静。
我颤抖着打开门锁,慢慢推开一条缝。
办公室空无一人,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我的电脑还开着,咖啡杯里的咖啡已经凉了,但位置丝毫未变,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窗外,清晨的阳光洒满城市,早高峰的车流已经开始涌动。
我看了眼手表——6:35。
我在会议室里度过了六个多小时?这不可能,我感觉顶多过了一小时。
早啊陈默,昨晚有什么突发吗?同事小林推门而入,精神抖擞地跟我打招呼。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昨晚的经历。谁会相信呢?我自己都开始怀疑那是不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没...没什么特别的。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就是有点累。
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夜班辛苦了。小林拍拍我的肩,走向自己的工位。
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目光扫过办公室角落——那台老式打字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盆普通的绿植。
小林,我突然叫住他,你昨晚家里出什么事了?
小林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什么昨晚?我昨天一整天都在家啊,重感冒,老张没告诉你吗?
我的血液再次凝固:你...昨天没来上班?
对啊,请了三天假呢,今天才回来。小林摸了摸我的额头,你没事吧?脸色很差。
我摇摇头,快步走向电梯。经过老张办公室时,我看到他正在整理一堆泛黄的旧报纸,其中一张的头版赫然是1983年的工厂爆炸新闻。
老张抬头看到我,迅速把那张报纸塞进了抽屉。
值完夜班了?他神色如常地问,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点点头,逃也似地离开了。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我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疲劳导致的幻觉。直到走出大厦,沐浴在真实的阳光下,我才稍微平静下来。
但当我回头望向日报大厦13层的窗户时,我分明看到一张惨白的脸正贴在玻璃上,直勾勾地盯着我。
那张脸,是我自己。
3
回到家,我洗了个热水澡,试图冲走那挥之不去的寒意。镜子被水蒸气模糊,我随手擦了擦,突然发现镜中的倒影慢了半拍才跟上我的动作。
我盯着镜子,慢慢抬起右手。
镜中的我也抬起了右手——但动作明显延迟了约半秒钟,而且...嘴角挂着一丝我没做的诡异微笑。
我猛地后退,撞上了浴室门。再看向镜子时,一切恢复了正常,我的倒影忠实地反映着我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够了,陈默,我对自己说,你需要睡眠。
我倒在床上,立刻陷入了混乱的梦境。梦中我回到了日报大厦13层,但时间不断跳跃,一会儿是民国时期,一会儿是八十年代,一会儿又回到了现在。每个时期的办公室里都坐满了记者,他们都在写着同一篇报道——关于日报大厦13层的离奇死亡事件。
我惊醒时已是下午三点,浑身被冷汗浸透。手机上有一条老张发来的短信:明天别来了,休几天假。你的年假还剩不少。
这很不寻常。老张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从不主动给员工放假。
我打开电脑,搜索日报大厦13层 闹鬼,跳出了数百条结果。大多数是都市传说和网友的灵异经历,但有一条2015年的旧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
天津日报大厦深夜突发火灾 致13层严重损毁
报道称火灾发生在2015年6月6日午夜,起因是电路老化。但奇怪的是,报道没有提到任何伤亡。我查了后续报道,同样没有提及人员伤亡。
这说不通。如果火灾发生在午夜,13层作为办公区应该没人才对。但作为设备间,为什么会有严重损毁?设备间通常都有完善的防火措施。
更诡异的是,我清楚地记得老张说过他在日报大厦工作了三十多年,而2015年的大火如果造成严重损毁,怎么可能不进行大规模整修?
除非...那场火灾确实有人伤亡,但被掩盖了。
我决定去找保安老李谈谈。作为在大厦工作了二十年的老员工,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晚上七点,我回到日报大厦。一楼值班室里,老李正在看监控。
哟,陈记者,今天不是休假吗?老李热情地招呼我。
李叔,我想问问2015年那场火灾的事。我直接切入主题。
老李的笑容僵住了:问这个干嘛?都过去十年了。
就是好奇,报道说没有伤亡,但13层损毁严重,为什么后来修复得那么快?
老李的眼神闪烁:这个...当时火势其实不大,主要烧了一些设备...对了,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李叔,我昨晚值夜班时...看到了一些东西。
老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站起身,拉上值班室的窗帘,压低声音说:你看到了?
我的心跳加速:你知道?
我在这栋楼里值了二十年夜班,老李的声音颤抖,前十年什么都没见过。直到那场火灾后...开始有夜班保安报告看到。起初大家都不信,直到越来越多的人看到...
他们是什么?我追问。
老李摇摇头:我不知道。有人说是在火灾中死去的记者,有人说是大厦建起来前的亡魂...我只知道一件事——看到他们的人,后来都出事了。
出什么事?
失踪。辞职。精神失常。老李盯着我的眼睛,陈记者,听我一句劝,申请调去别的部门吧。13层...不干净。
我还想再问,老李却突然看向我身后,表情惊恐。我转头看去,电梯门不知何时打开了,显示正停在13层。
我没按电梯...老李颤抖着说。
就在这时,电梯门缓缓关闭,然后...13层的按钮自己亮了起来。
电梯开始上升。
老李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上帝保佑...
我看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上升,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如果现在电梯里有人,那么那个人会看到什么?
我冲向楼梯间,开始疯狂地向上爬。我必须知道真相,必须亲眼确认。
当我气喘吁吁地冲到13层时,电梯门已经关闭,楼层空无一人。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就像什么东西被烧焦了一样。
我走向办公室,手刚碰到门把手,就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键盘敲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