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和用词,与之前案件里感受到的那种扭曲的、对“完美”的执念如出一辙。
“韩东人呢?”
“在客厅,情绪还算稳定,但他妻子吓得不轻。”
陈默快步走进房间。室内是典型的中产精英审美,温馨中透着设计感,但此刻,抽屉被拉开,书籍散落一地,一片狼藉。男主人韩东大约四十岁年纪,穿着睡袍,头发凌乱,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还算镇定,正低声安慰着蜷缩在沙发上啜泣的妻子。
“韩先生,我是市局刑侦队陈默。”陈默出示证件,“能详细说说情况吗?”
韩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我们大概十一点半睡的,睡得很沉。大概凌晨一点左右,我好像听到一点轻微的响动,以为是风或者听错了,就没在意。刚才我妻子口渴起来喝水,发现书房的门开着,里面被翻乱了,才赶紧叫醒我报警。”
“丢失的是设计手稿和日记?”
“对,”韩东指了指书房,“我的一些概念设计手稿,还有……我妻子记录的育儿日记和一些家庭生活随笔。不值什么钱,但对我们来说很私人,很重要。”他的语气里带着困惑和后怕,“警察同志,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偏偏偷这些东西?还有那张字条……”
陈默没有回答,反问道:“韩先生,您认识沈墨和邓斌吗?”
韩东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闪烁了一下:“认……认识,都是一个俱乐部的。他们的事情我听说了,太可怕了……难道,我们也被……”他没有说下去,但恐惧已经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最近家里或者附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比如被窥视的感觉,或者陌生人员徘徊?”
韩东和他妻子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没有,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今晚。”
陈默在房间里踱步,观察着。入侵者手法很老道,没有留下明显的指纹和脚印,选择的入侵时机和目标都极具针对性。这不像普通的入室盗窃,更像是一次精准的、带有明确目的的警告或……信息收集。
“窥暗者”在行动。他没有因为赵强的暴露而收敛,反而更加活跃了。他在寻找什么?这些家庭的私密手稿和日记里,藏着什么他感兴趣的东西?
“陈队!”技术队的同事从书房探出头,“有发现!在书房窗台外侧边缘,提取到半枚不太清晰的鞋印,花纹特殊,初步判断是一种较少见的户外登山鞋。另外,在小区后墙的监控盲区,发现了一段被剪断的防护网。”
鞋印,入侵路径……这些是赵强会留下的吗?一个潜逃的、心思缜密的凶手,会如此不小心?
陈默立刻将鞋印特征传回指挥中心,要求与赵强相关住所搜查中发现的鞋类进行比对。同时,他加派了人手对韩东家进行保护,并叮嘱他们提高警惕。
回到车上,陈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窥暗者”像一条隐藏在浑浊水下的毒蛇,你明明知道它的存在,能感受到它游动时带起的寒意,却始终无法看清它的全貌。赵强可能只是它探出水面的一个诱饵,或者一个被利用的工具。
他拨通了老李的电话。
“老李,赵强那边有进展吗?”
“妈的,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老李的声音透着疲惫和焦躁,“所有交通枢纽都没他的记录,他那些社会关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这小子反侦察能力很强!韩东家那边怎么样?”
“像是警告,或者是在找什么东西。丢失的是设计手稿和家庭日记。”陈默顿了顿,“我觉得,赵强可能不是终点。”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老李的声音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还有同伙?或者,赵强也只是个棋子?”
“不排除这种可能。对手对我们调查的节奏似乎很了解。”陈默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霓虹,“我想再去见见沈墨。他那个‘完美家庭’的执念,可能是关键。”
医院的特殊监护病房里,沈墨躺在病床上,手腕上连着监护仪,脸色比之前更差,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镇静剂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他显得很安静,但那种安静之下,是更深沉的、仿佛灵魂被抽空后的死寂。
陈默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没有急着开口。他只是静静地坐着,让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中缓慢流淌。
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灰白,沈墨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陈默身上。
“……又来了……”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像一缕烟。
“什么又来了?”陈默轻声问。
“眼睛……很多眼睛……在看着……”沈墨的瞳孔微微收缩,流露出恐惧,“看着我们家……看着我们笑,看着我们吃饭,看着我们……吵架……”
陈默心中一动:“谁的眼睛?”
“不知道……无处不在……”沈墨颤抖起来,“他们喜欢完美的样子……不能出错……一点都不能……”
“所以,你努力维持着那个样子?”陈默引导着他。
“必须维持……”沈墨的眼神涣散开来,仿佛陷入了回忆的漩涡,“沐晴……她后来受不了了……她说那是假的,是牢笼……她想离开……带着小远离开我……”
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我不能让她走……走了,就全完了……这个家就碎了……所有人都会看到,我们并不完美……他们会嘲笑我,会抛弃我……”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沈墨的话语,碎片化,却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所以,”陈默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沈墨混乱的精神屏障,“你做了什么?”
沈墨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瞪大了眼睛,瞳孔深处是极致的恐惧和某种被戳破秘密的绝望。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监护仪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心率瞬间飙升。医护人员迅速冲了进来。
陈默站起身,退到一旁,看着医护人员给沈墨注射镇静剂。沈墨在药物的作用下逐渐平静下来,重新陷入昏睡,但那张灰败的脸上,残留着无法掩饰的、巨大的惊恐。
不需要他亲口承认了。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