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两人出现在法医中心的弹道检测实验室。虞倩已经等在那里,换下了手术服,穿着白大褂,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格外锐利。
实验室的台面上,整齐排列着几十枚从尸体和现场回收的弹头,以及对应的弹壳。
“有什么发现?”陈默问。
虞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一枚用证物袋装着的弹头,递给陈默,又递给他一个高倍放大镜。“看弹头底部,发射药残留的分布,还有,”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膛线痕迹的走向。”
陈默接过,凑在放大镜下仔细观看。张辰也凑了过来。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和两人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陈默看了很久,久到张辰都忍不住想开口询问时,他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是一种近乎空白的表情。他转向虞倩,声音干涩:
“这些痕迹……显示子弹是……倒着飞出去的?”
这话听起来荒谬绝伦。子弹射出枪膛,遵循着绝对的物理法则,高速旋转着飞向目标,怎么可能“倒着飞”?
虞倩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点头,肯定了这匪夷所思的结论。“从微观痕迹学分析来看,所有回收弹头上的膛线刮擦痕迹,其旋向、起始与终止点的形态特征,均与子弹正常从枪膛射入人体组织的运动方向完全相反。更明确地说,痕迹显示,这些弹头是沿着弹道轨迹,从受害者体内,‘退回’枪膛的。”
她指向旁边连接着电脑的比对显微镜,“我已经初步复核过,结论一致。”
张辰一把抓过另一枚弹头,自己凑到显微镜前,死死盯着目镜。几秒钟后,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是混合着震惊和荒谬的神情。“开什么玩笑?!子弹还能时光倒流不成?!是不是检测仪器出了问题?或者,凶手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特殊武器?”
“仪器经过校准,没有问题。”虞倩的语气斩钉截铁,“至于特殊武器……理论上可能存在某种极其罕见的、能造成类似逆向发射痕迹的装置,但那种概率微乎其微。而且,痕迹的逆向特征高度一致,遍布所有弹头,这基本排除了偶然误差或个别武器特殊的可能性。”
陈默没有参与争论。他走到实验室的白板前,拿起笔,在上面画了一条简单的弹道示意图。从枪口出发,直线指向代表人体的目标。然后,他在那条线的旁边,画了一个反向的箭头,从目标点指回枪口。
他的动作很慢,笔尖划过白板,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画完,他盯着那个反向的箭头,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但在落针可闻的实验室里,却清晰地传入了张辰和虞倩的耳中。
“子弹在时间里逆行了。”
“逆行子弹”的结论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在市局内部掀起了滔天巨浪。
质疑、争论、要求复核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刑侦支队的屋顶。没有人愿意相信这种违背所有已知科学常识的发现。弹道专家被紧急召集,成立专项复核小组,对所有的弹头、弹壳进行最严格的、反复的检验。
但每一次复核的结果,都冷酷地指向同一个方向——痕迹无误,结论成立。
子弹,确实是从死者体内,沿着弹道轨迹,飞回枪膛的。
这个结论无法被合理解释,甚至无法被理智接受,但它就像一根毒刺,硬生生扎进了“7.15仓库枪击案”的卷宗里,让所有参与案件的警员心头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阴影。
压力如山般倾泻在专案组身上。上级要求限期破案,媒体虽然暂时被封锁了消息,但风声鹤唳,纸终究包不住火。而最大的压力,来自于案件本身那令人窒息的谜团。
陈默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对着满墙的现场照片、尸体位置图、弹道分析报告,一动不动。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空气中烟雾缭绕。白板上,“逆行子弹”四个字被圈了出来,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时间……
张辰推门进来,被烟味呛得咳嗽了一声。“少抽点,案子没破,你先倒下了。”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清冷的夜风灌入,吹散了些许浑浊。“弹道那边,第三次复核报告出来了。”
陈默没回头,声音沙哑:“结果?”
“一样。”张辰吐出两个字,沉重无比。
两人沉默了片刻。
“如果……如果我们暂时接受这个前提,”陈默转过身,眼中布满血丝,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子弹在时间上逆行了。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凶杀过程可能是倒放的?”张辰试着跟上他的思路,但随即摇头,“这太扯了。死人复活?伤口愈合?子弹飞回枪膛?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或许不是整个过程倒放,”陈默走到白板前,指着那条反向的弹道箭头,“可能只是某个环节,某个我们无法理解的环节,出现了‘逆时序’的现象。子弹的飞行,是这个逆时序现象的结果,或者……表征。”
他拿起笔,在“逆行子弹”旁边写下了“时间”两个字,又重重画了几个圈。
“我们需要重构时间线。”陈默看着张辰,“不是凶案发生的那短短几分钟,而是更久。死者生前的行动轨迹,他们之间的关系,谁把他们召集到那个仓库,为什么是那个时间点……一切!”
张辰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尽管“逆行子弹”的谜团如同鬼魅,但刑警的本能告诉他们,破案的关键,最终还是要落回到最基础、最繁琐的侦查工作上。
专案组的重心开始转移。一部分人继续深入研究那令人头疼的弹道谜题,另一部分人,则在陈默和张辰的带领下,全力扑向了传统摸排。
身份核实很快有了结果。五名死者:赵大志,38岁,某货运公司司机;钱坤,41岁,个体经营户;孙伟,35岁,无业,有盗窃前科;李静,29岁,某酒吧服务员;周五,44岁,某化工厂仓库管理员。表面上看,这五人社会背景、职业、生活圈子迥异,几乎没有任何明显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