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市刑侦支队大楼依旧亮着几盏孤灯。
陈默坐在自己的工位前,面前摊开的是一份关于“罪状编织者”案件的后续报告,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的指尖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仿佛能穿透这片黑暗,看到城市肌理下涌动的暗流。结案后的短暂宁静,总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悬浮感,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队长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传来沉重的踱步声。队长刚接完一个电话,脸色比窗外的天色还要阴沉。他端着一个搪瓷缸,里面浓茶的苦涩气味弥漫了整个走廊。
“陈默,”队长走到门口,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还没走?”
“马上。”陈默应了一声,将手里的烟丢回桌上。他习惯了这种无意义的对话,队长也习惯了他结案后独坐的习惯。
就在此时,值班室的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深夜的铃声总是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很快,年轻警员林峰小跑着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标准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封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白色信封。
“队长,陈哥,刚收到的,指定交给你们俩。”林峰的语气有些异样。
队长接过证物袋,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信封上用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印刷字拼贴着一行字:
“致:陈默警官及队长 亲启”
没有寄件人,邮戳是本市的,日期是昨天。
“匿名信?”陈默站起身,走了过去。
队长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A4打印纸,上面同样是剪贴的印刷字体,组成了一段令人脊背发凉的内容:
“敬爱的警官们:
当你们读到这封信时,一个‘正义’的审判已经完成。赵明远,鑫远建筑公司项目经理,贪污河道修缮款,证据确凿。他已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了代价。他的‘忏悔’,藏在青云水库泄洪道的滤网后面。这只是开始。清除污垢,需要烈火。下一个,会是谁?”
信的内容简短,却充满了冰冷的宣告和一种自以为是的审判意味。
“赵明远…”队长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迅速拿起内部电话,“信息组,立刻查一个叫赵明远的人,鑫远建筑公司项目经理!确认他的状态!通知虞倩法医,可能有任务!”
陈默盯着那封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证物袋的边缘。“清除污垢,需要烈火…”他重复着这句话,眼神锐利起来,“这不是普通的举报,这是…行刑后的通告。”
不到十分钟,信息反馈回来。赵明远,男,42岁,鑫远建筑公司项目经理,其家人于昨天下午报警称其失联。公司方面也表示他两天未上班,联系不上。
“通知水库管理方,我们马上过去!”队长抓起外套,声音斩钉截铁。
陈默已经将配枪检查完毕,插回枪套。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不是他们熟悉的犯罪模式——没有模糊的动机,没有隐藏的凶手,只有一种冷冰冰的、程序化的处决和通告。
警车撕裂了凌晨的寂静,朝着市郊的青云水库疾驰而去。车内气氛压抑,只有无线电偶尔传来的调度声。陈默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光影,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句话:“这只是开始。”
到达青云水库时,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水库管理方的人员和先期到达的辖区民警已经等在泄洪道附近。巨大的混凝土构筑物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冰冷,水流从闸门下方奔腾而出,发出轰鸣。
在泄洪道末端用于拦截大型杂物的钢铁滤网处,技术人员在民警的指引下,果然找到了一个用防水油布紧紧包裹的物体。打捞上来,解开油布,里面是一个黑色的硬质塑料盒。
盒子被小心打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河水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腐败的气味弥漫开来。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几样东西:一沓打印的财务报表和银行流水复印件,清晰地标注着赵明远贪污公款的路径和金额;一个U盘;还有一部手机。
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放在最上面的一张纸,上面是手写的字迹,笔画颤抖,但内容却清晰得可怕:
“我有罪。我利用职务之便,贪污了青云区河道修缮工程专项款,共计人民币二百四十七万元。我愧对国家和人民的信任,罪孽深重,自愿接受任何惩罚。赵明远,绝笔。”
这分明是一封认罪书,或者说,是临终忏悔。
“虞法医到了吗?”队长沉声问。
“到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虞倩穿着勘察服,提着工具箱,走了过来。她蹲下身,戴上手套,仔细检查了盒子里的物品,最后目光落在那个U盘和手机上。“东西保存得意外完好,像是故意让我们找到的。手机和U盘需要技术队处理。至于赵明远本人…”她抬起头,看向奔腾的水流下游,“恐怕凶多吉少。”
陈默没有去看那些证据,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份手写的认罪书上。那颤抖的笔迹,与其说是忏悔,不如说更像是在某种极度恐惧或压力下的产物。
“队长,”他缓缓开口,“举报者替我们完成了侦查环节,甚至替我们固定了证据,最后,还替‘法律’执行了刑罚。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躲在暗处的罪犯,而是一个…自诩为法官的‘执行者’。”
队长脸色铁青:“妈的,这是公然挑衅!挑衅法律,挑衅我们!”
技术队的初步检查确认,U盘里是赵明远贪污的更详细的电子证据,包括一些隐秘的录音和照片。手机里则很干净,只有一条已发送的短信,接收方是一个无法追踪的预付卡号码,内容只有一个句号,发送时间推测是在赵明远失联后不久。
这像是一个信号,一个任务完成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