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具高度腐败、几乎只剩下骨架的尸体,身上套着不合身的、沾满污垢的工装。尸体的头颅低垂,双手被用铁丝粗糙地固定在椅子扶手上。在尸体前方的地上,用白色的粉笔,工工整整地写着那首童谣:
沉默的孩子不说话,
红色的月亮挂天上。
看见的不要说出来,
说出来的活不长。
阴冷、诡异的气息瞬间攫住了每一个进入者的心脏。
“警戒!”队长厉声喝道,队员们迅速散开,枪口指向各个角落,检查是否还有其他人埋伏。
陈默的目光却死死锁在那具尸体上。那身工装……虽然污秽,但样式依稀可辨,与他在仓库看到的李建军遗物中的工装类似。他快步上前,不顾那浓烈的腐臭,蹲下身,仔细观察尸体的手部骨骼,尤其是指甲部位。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队长,声音异常冷静:
“初步判断,这具尸体,很可能就是李建军。”
所有人都愣住了。李建军的尸体?不是三年前就火化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公墓里的是……”一个警员下意识地问。
“恐怕是别人的骨灰,或者根本就是空的。”陈默站起身,环顾这个精心布置的“审判庭”,“当年那场火,李建军可能根本没死。或者说,他的‘死亡’是被某些人联手制造的假象。”
他的目光落在刘胖身上。刘胖看到警察,像是看到了救星,拼命挣扎,呜呜地叫着。
“把他嘴上的胶带撕开。”队长命令。
胶带被撕下,刘胖立刻爆发出杀猪般的嚎哭和语无伦次的求饶:“我说!我什么都说!别杀我!是赵大勇!是孙福!还有……还有老K!是他们!是他们怕李建军举报,故意在火灾时把他反锁在仓库里的!不是我!我只是知道,我没动手啊!饶了我吧!”
真相,在这一刻,伴随着恶臭和恐惧,从刘胖崩溃的哭喊中血淋淋地剖开。三年前的火灾,不是意外,是谋杀!是为了灭口李建军!
“李丫呢?”陈默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性的力量,“那个孩子在哪里?”
刘胖猛地顿住,眼神惊恐地四处乱瞟,仿佛那个“沉默的孩子”就藏在某个阴影里看着他。“我……我不知道……火灾后就没见过她了……但是……但是……”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事情,牙齿咯咯打颤,“几年前……好像有人在酒吧附近见过一个像她的女孩……跟……跟老K在一起……”
老K!又是这个关键的中介人!
就在这时,技术队员在教室角落一个废弃的讲台后面,发现了一个被遗弃的背包。打开背包,里面有一些小孩的旧衣服,几本皱巴巴的课本,还有一个……老式的mp3播放器。
陈默拿起那个mp3,按下播放键。
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后,里面传出的,不是音乐,而是经过处理的、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重复着那段童谣:
“沉默的孩子不说话,红色的月亮挂天上。看见的不要说出来,说出来的活不长……”
循环播放。仿佛永恒的诅咒。
陈默关掉mp3,教室里只剩下刘胖压抑的抽泣和队员们粗重的呼吸声。
李丫不在这里。这又是一处被精心布置、用来揭露真相和施加心理折磨的舞台。那个真正的“沉默的孩子”,或许此刻正躲在某个安全的角落,透过某种方式,冷冷地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又或者,她早已和那个神秘的老K,融入了城市更深的阴影之中。
陈默走到窗边,透过木板的缝隙,看向外面灰暗的天空。红色的月亮并未升起,但一股浓重的、源自过往罪孽的血色,已经浸透了当下的现实。
这个案子,还远未结束。找到李丫,找到老K,厘清所有被掩盖的罪恶,才能让流淌了三年之久的“缄默之血”,真正归于平静。
他转过身,对队长说:“通知法医,重点检验那具尸体指甲缝残留物,与赵大勇脖颈的dNA进行比对。同时,全市范围内,通缉‘老K’,并搜寻李丫的下落。她可能还活着,而且,她手里掌握着最终的秘密。”
警笛声再次划破郊区的寂静,这一次,带着更深的沉重与未解的谜团,驶向归途。而城市的某个角落,那双沉默的眼睛,或许仍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次“红色月亮”的升起。
市局法医中心,灯火通明。
那具从红星小学音乐教室带回来的高度腐败尸体,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解剖台上。尽管开着强力的排风系统,那股混合了尸蜡化、霉变和尘土的浓烈气味依旧顽固地弥漫在空气中,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
老法医戴着双层口罩和护目镜,花白的眉毛紧紧拧着。他从业三十多年,经验丰富,但面对这样一具疑似“死者复活”又再度出现的尸体,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陈默和队长站在解剖室外的观察廊里,隔着玻璃,紧紧盯着里面的操作。
“体表软组织大部分腐烂液化,可见多处昆虫蛀蚀及啮齿类动物啃咬痕迹……骨骼暴露明显……”老法医一边检查,一边口述,旁边的助手快速记录。
“根据耻骨联合面及牙齿磨耗度初步判断,年龄在三十五至四十五岁之间,与李建军档案记录年龄相符。”
“衣着为化工厂常见工装款式,严重污损,但左侧胸口口袋内……发现一枚被腐蚀的厂牌。”老法医用镊子夹起一个模糊的金属片,小心地放入证物袋,“字迹磨损严重,需要技术处理。”
关键的步骤来了。老法医小心翼翼地提取了尸体指骨缝隙中残存的、已经干涸发黑的微量物质。
“这部分样本,连同之前在赵大勇颈部掐痕深处提取的dNA样本,进行加急比对。”队长通过内部通话系统下达指令。
等待结果的时间格外漫长。陈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着眼,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案件的所有细节。红星小学的“审判庭”,刘胖崩溃的供述,那个循环播放童谣的mp3,还有酒吧监控里那个瘦小的“连帽衫”……
“老K……”陈默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这个神秘的中介人,是连接过去和现在的关键节点。他不仅经手了那批违规化学品,很可能也参与了伪造李建军死亡、以及隐藏李丫的行动。他在这盘复仇的棋局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保护者?操纵者?还是……同谋?
技术队的同事送来了对那枚厂牌的初步处理报告。经过特殊的光学增强和化学显影,厂牌上模糊的字迹依稀可辨:“腾飞化工厂……李……军”。最后一个“建”字区域腐蚀最为严重,几乎无法辨认,但结合前面的信息,几乎可以确定就是李建军。
这时,法医实验室那边的加急比对结果也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