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壁垒,并非一道简单的城墙,而是擎天帝关向外凸出、最为狰狞的一道钢铁獠牙。它由无数座高达数百丈、彼此以粗壮合金桥梁和能量光索连接的巨型堡垒塔楼构成,如同连绵的山脉,横亘在魔气侵蚀的大地之上。
楚山河所在的庚字队,被分配到了第三防御区,负责扼守其中一段长约五里、拥有三座主堡和大量附属防御工事的防线。
没有时间熟悉环境,没有时间休整疗伤。
当他们拖着伤残之躯抵达指定堡垒时,整个壁垒已然化作了沸腾的战争熔炉!
呜——呜——呜——
凄厉的战争警报一刻未曾停歇,如同为亡灵奏响的挽歌,反复刮擦着每个人的神经。
头顶,帝关庞大的联合护盾光幕在无数魔物和邪法的不间断轰击下,剧烈荡漾着七彩的涟漪,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不时有漏网的攻击穿透护盾薄弱处,狠狠砸在堡垒墙体或下方的地面上,爆开一团团毁灭的火球,留下焦黑的坑洞。
放眼望去,壁垒之外的大地,早已被无尽的魔潮所淹没!
如同黑色的、蠕动的海洋,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低阶魔物如同潮水般悍不畏死地冲击着城墙基座,用利爪、牙齿、甚至自爆的方式消耗着防御符文的力量。中高阶魔物混杂其中,喷吐着毒火、酸液、冰霜,或是投掷着蕴含邪恶能量的骨矛骨刺。
天空更是被密密麻麻的飞行魔禽所遮蔽,它们如同蝗群般俯冲而下,撞击护盾,或是寻找机会扑向城墙上的守军。
冥殿与血魂宗的邪修们,则狡猾地隐藏在魔潮后方或是空中,驱动着强大的魔傀,施展着各种阴毒咒法,不时集火某段城墙或是试图破坏关键的防御阵法节点。
箭矢、弩炮、符箓、灵力光束…如同暴雨般从壁垒上倾泻而下,成片地收割着魔物的生命。巨大的守城法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每一次轰鸣都能在魔潮中清空一大片区域。
爆炸声、嘶吼声、惨叫声、金属碰撞声、法术轰鸣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毁灭的交响曲。
血腥味、焦臭味、魔气的恶臭、硝烟味…浓郁得令人作呕,几乎凝成实质。
这就是战争的绞肉机!每一息都有生命在消逝!
“庚字队!左翼三号弩炮阵位被腐蚀酸液击中!符文师重伤!需要立刻支援修复!火力不能停!”冷漪的声音透过嘈杂的战场和通讯法阵传来,冰冷而急促,她本人已然如同一道灵活的幽灵,穿梭在箭垛和防御工事之间,双戟翻飞,精准地点杀着任何试图攀上城墙的精英魔物。
“妈的!这帮杀不尽的杂碎!”朱富贵哇哇大叫,他负责一处小型防御阵法的能量协调,胖胖的身影在各种仪器间笨拙却高效地移动,双手快得几乎出现残影,不断调整着能量输出,修复着被魔气侵蚀的符文,时不时还扔出几个古怪的机关陷阱,将攀爬上来的魔物炸得人仰马翻。
影七则彻底消失在了阴影之中,无人知道他在何处,但每当有邪修试图暗中施法或是操控魔傀进行精准打击时,总会莫名其妙地失败或是遭受反噬,为城墙防御减轻了巨大的压力。
而楚山河…
他被安排在了防线压力最大的一段城墙!
这里正对着一个魔物冲击的重点方向,城墙下方的魔物尸体已经堆积如山,却仍有更多的魔物踩着同类的尸骸疯狂向上攀爬!
他根本无需移动。
暗金战斧早已饮饱了鲜血,斧刃都因为高频次的劈砍而微微发烫,甚至崩开了几个细小的缺口。他如同礁石般屹立在垛口之后,机械般地重复着挥斧的动作。
劈!砍!扫!撩!
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只有最简洁、最高效的杀戮!
血煞斧芒不再追求大范围的杀伤,而是凝练如丝,精准地切开一头头魔物的要害,或是暴力无比地将它们砸成肉泥!魔物的污血和碎肉早已将他全身浸透,让他看起来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修罗。
化神道伤带来的剧痛依旧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魔气的低语也在神魂深处盘旋。但在这种极致的高压和疯狂的杀戮下,痛苦反而变得麻木,那些杂音也被战场喧嚣所淹没。
他的眼神冰冷空洞,只剩下最纯粹的杀戮本能。五年来的追杀经验,让他对魔物的攻击模式和弱点有着野兽般的直觉,总能以最小的代价造成最大的杀伤。
但个人的力量,在这等规模的战争中,终究是渺小的。
魔潮仿佛无穷无尽。
身边的战友不断倒下。有被流矢射穿咽喉的,有被毒液腐蚀成白骨的,有力竭被魔物拖下城墙撕碎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补充上来的新兵,往往坚持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楚山河对此视若无睹,只是沉默地挥动战斧,将任何敢于靠近垛口的魔物斩杀。
他甚至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一百?一千?还是一万?
直到…
“右侧能量节点过载!快!注入冷却灵液!”不远处传来符文师声嘶力竭的呐喊。
只见右侧一段城墙的防御符文光芒急剧闪烁,变得明灭不定,显然在魔潮的集中冲击下达到了极限!一旦符文失效,那段城墙将瞬间被魔物淹没!
两名负责后勤的修士立刻扛起巨大的冷却罐,冒着漫天飞射的骨刺和毒液,拼命冲向过载节点。
但就在此时!
数头隐藏在魔潮中的、形如巨大蟾蜍的魔物猛地鼓起腹部,喷吐出数团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毒液弹,精准地封死了那两名修士的前进路线!
眼看毒液弹就要将两人连同冷却罐一起吞噬——
唰!
一道血色斧芒后发先至,如同撕裂布帛般,精准地将那几团毒液弹凌空劈爆!
毒液四溅,落在周围的魔物身上,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那两名修士惊魂未定,还没来得及道谢。
楚山河的身影却已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他们身前!
他根本看都没看那两人,战斧左右狂舞,将趁机涌上来的几头魔物瞬间分尸!随即反手一斧,用厚重的斧背,猛地砸在那过载的符文节点基座上!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
巨大的力量透过基座传导,竟然暂时震散了部分淤积的狂暴能量,为冷却赢得了宝贵的一瞬!
“就是现在!快!”楚山河声音沙哑地低吼。
那两名修士这才反应过来,连滚爬爬地冲上去,将冷却灵液疯狂注入。
符文的光芒终于渐渐稳定下来。
楚山河看也不看结果,再次返身,迎向如同潮水般用来的魔物。
整个过程中,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滞,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远处,正在指挥的冷漪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这个新人…不仅仅是个只知道杀戮的疯子。他在战斗中的直觉和应对,精准得可怕。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魔潮的攻势似乎永无止境。
楚山河感觉手臂越来越沉,每一次挥动战斧都变得更加艰难。道伤在持续的战斗和高强度输出下,开始再次恶化,阴寒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
灵力已然接近枯竭。
就在他斧势稍缓的刹那!
一道快如闪电的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城墙下方尸堆中暴起!那是一头仅有手臂粗细、却通体漆黑、覆盖着细密骨鳞的蛇形魔物,它竟能完美隐匿自身气息,直到发动攻击的瞬间才暴露!
目标直指楚山河因为疲惫而微微露出的咽喉!
速度太快!角度太刁钻!
楚山河旧力刚尽,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回防!
眼看那闪烁着幽蓝毒芒的蛇吻就要咬中——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布帛被刺破的声音。
那蛇形魔物的头颅,在距离楚山河咽喉不到三寸的地方,猛地炸开了一朵微小的血花!
一枚薄如柳叶、几乎透明的幽蓝飞针,精准地没入了它的七寸,瞬间摧毁了所有生机!
魔物扭曲的身体无力地跌落。
楚山河猛地转头,看向飞针射来的方向。
只见远处箭垛的阴影里,那个如同竹竿般瘦削的队友——影七,正缓缓收回手指,黑袍下的目光似乎与他有了一瞬极其短暂的交错,随即再次隐没于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手。
楚山河沉默地收回目光,再次挥斧劈开一头魔物。
没有道谢。
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任何的言语都是多余的。
活下去,杀死敌人,就是唯一的交流方式。
战斗,从白昼持续到黄昏。
魔潮的攻势终于暂时减缓了一些,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下一波更猛烈攻击的间歇。
城墙上下,早已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楚山河拄着战斧,靠在冰冷的垛口后,剧烈地喘息着。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扯着风箱,带着血腥味。
他掏出最后一点伤药,看也不看地倒入口中,又艰难地取出几块下品灵石,疯狂汲取着其中微薄的能量。
夕阳如血,将整个壁垒染上一层悲壮而凄厉的色彩。
远处,魔潮正在重新集结,更强大的魔物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冷漪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过来,扔给他一个水囊和几块干粮,声音依旧冰冷:“抓紧时间恢复。下一波…是硬仗。”
楚山河接过,沉默地吃喝起来。
目光,却越过无尽的魔潮,投向那夕阳沉落的方向。
那里,是黑瘴谷,是冥殿,是…一切仇恨的源头。
他缓缓握紧了手中的战斧。
眼中的冰冷,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疯狂的…血色所取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