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阵的光芒如潮水般退去,耳边短暂的嗡鸣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的、属于巨型战争机器的低沉轰鸣与无数声音混杂而成的磅礴声浪。
楚山河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并非因为光线刺目——擎天帝关主城所在的区域,天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光线晦暗而压抑,如同永恒的黄昏。
而是因为…眼前的景象,过于恢弘,过于磅礴,过于…沉重。
他正站在一个巨大无比的穹顶大厅之中,脚下是刻画着繁复空间稳定符文的墨玉地面,延展至视野尽头。数以百计的传送阵如同蜂巢般规律分布,此刻正不断闪烁着各色光华,一队队修士、一批批物资从中涌出,又迅速被等候在一旁的人员引导分流,效率高得令人窒息。
空气中弥漫着多种气息混杂的独特味道:灵能引擎过热后的臭氧味、冷冽金属的腥气、丹药特有的草木清香、还有若有若无、却始终萦绕不散的…淡淡血腥味与肃杀之意。
巨大的灵能光幕悬浮在大厅各处,上面实时滚动着密密麻麻的信息:物资调配指令、人员调度名单、战区伤亡简报、以及最显眼的、不断更新的边境魔潮动态图——那代表危险区域的刺目红色,正在不断蚕食着地图上的缓冲区,逼近日益收缩的帝关防线。
“快!快!快!丙七区的防御符箓即刻送达!”
“丹霞派增援修士请往左三通道集合!”
“重伤员!这里有重伤员!医修!快!”
喧嚣声、催促声、命令声、偶尔夹杂着压抑的痛哼与哭泣声,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音,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楚山河拉低了斗篷的兜帽,将背后用粗布重新缠绕包裹的战斧掩藏得更深,沉默地随着人流向前移动。他高大的身形和即便刻意收敛也难以完全掩盖的淡淡煞气,让周围行色匆匆的修士们下意识地与他保持了些许距离,形成一个小小的流动真空地带。
穿过巨大的传送枢纽,走出那堪比城门洞的宽阔出口,真正的擎天帝关主城,如同一头匍匐在大地之上的洪荒巨兽,彻底展现在他的眼前。
高。
这是最直观的感受。
城墙并非普通的垂直结构,而是呈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倾角,向上延伸,直插晦暗的天穹,高度目测超过千丈!墙体并非单一的材质,而是由掺杂了辟魔金、星辰砂、乃至某种不知名巨兽骸骨的暗沉金属熔铸而成,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毫无温度的深黑色。其上刻满了无数巨大而古老的防御符文,此刻大部分黯淡无光,但仍有小部分在缓缓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大。
难以想象的大。
城墙向着左右两侧蔓延,根本看不到尽头,仿佛与天地相接,化为了世界边缘本身。城头上,密密麻麻布设着无数狰狞的战争法器:需要数十人合力才能操控的巨型灵能弩炮、篆刻着雷火的符箓发射塔、以及一些造型奇特、散发着毁灭气息、连楚山河都未曾见过的古怪装置。如同钢铁荆棘丛林,沉默地指向城外那片被魔气侵染的荒芜大地。
忙碌。
极致的忙碌。
巨大的运载浮槎如同忙碌的工蜂,沿着固定的航道,紧贴着城墙内侧升降起落,不断将物资和人员输送至城头各处。一队队身着统一制式玄黑战甲、气息精悍的巡逻修士迈着整齐的步伐,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即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那绷紧如弓弦的战争氛围。
与天璇卫城残破后的绝望死寂不同,这里充斥着一种高效、冰冷、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战争律动。个人在这里,渺小得如同洪流中的一粒沙。
楚山河站在通往内城的宽阔街道入口,抬头望着那高耸入云、仿佛要压垮心神的钢铁城墙,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肃杀气息和战争轰鸣,久久无言。
五年来的追杀、血战、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强悍实力…在这人族倾尽一切打造的战争壁垒面前,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所要面对的,是何等恐怖的庞然大物;自己所卷入的,是何等席卷天下的浩劫。
个人的仇恨,在这天地倾覆的大势面前,该如何安放?
一股难以言喻的渺小感,混合着那早已深入骨髓的孤独,悄然蔓延开来。他就像一颗被投入狂涛怒海中的石子,或许能溅起一丝水花,却根本无法改变浪潮的方向。
他下意识地抬手,隔着衣物,按了按怀中那枚冰凉的星辰阵核(残),另一只手则无声地握紧了缠裹着粗布的战斧柄。冰冷的触感传来,才让他从那片刻的恍惚中挣脱出来。
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冰冷。
渺小又如何?孤独又如何?
这座帝关再大,也填不平他心中的恨海。
这场浩劫再恐怖,也吓不退他复仇的脚步。
他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寻求庇护,不是为了融入集体。
只是为了…更接近目标,获得更强的力量,找到挥出复仇之斧的机会。
至于其他的…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行色匆匆、面带焦虑或麻木的陌生面孔,扫过那冰冷高效的战争机器。
与他何干?
楚山河拉紧兜帽,不再停留,迈开脚步,向着军务登记处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快便汇入那川流不息的人潮之中,如同滴水入海,沉默而坚定。
只是那背影,在这座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战争巨兽体内,显得愈发孤寂,仿佛一颗注定要独自撞向毁灭的…
孤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