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荒原的风，带着未散尽的腥气和楚山河身上冰冷的煞气，呜咽着吹向远方的地平线。他站在荒丘之上，那双幽暗如万载玄冰的眸子，最后一次扫过脚下这片被他鲜血和仇敌尸骨浸透的土地，旋即毫不犹豫地转身。
复仇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在他心底烧得更加酷烈，但他强行压下了立刻追杀向下一处冥殿分舵的冲动。五年来的疯狂杀戮，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浇淋着他，也让他从极致的愤怒中，逼出了一丝残酷的清醒。
单凭一腔血勇，报不了仇，只会将自己也拖入毁灭的深渊。
他需要力量，更需要…方向。
身影化作一道并不显眼、却速度惊人的血色流光，不再像以往那般肆无忌惮地释放威压，反而刻意收敛了气息，融入云层，朝着记忆中人族势力范围的核心区域疾驰而去。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五年间外界真正的变化，需要知道冥殿和血魂宗的真正动向，更需要…找到能给予他们真正重创的机会。
然而，一路所见，却让他那颗本已冰冷坚硬的心，一次次沉了下去。
生灵涂炭，烽烟四起！
这已不再是五年前那种局部的、针对特定目标的袭击和冲突！
真正的、全面的大动乱，已然如同失控的燎原野火，疯狂蔓延开来！
他飞掠过曾经繁华的修士城镇，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焦黑的土地上插着残破的宗门旗帜，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腐烂的恶臭和未散的血腥气。低阶修士和凡人百姓的尸体混杂在一起，无人收殓，任由秃鹫啃食。
他经过一个依附于某中型宗门的小型灵矿脉，昔日这里虽不算富庶，却也秩序井然，有宗门弟子驻守。如今，矿洞坍塌，营地被焚，驻守弟子和矿工的残破尸体被随意丢弃，山壁上留下了明显的、属于不同邪派势力的法术轰击痕迹——这里显然经历过不止一轮的疯狂争夺和屠杀。
他甚至亲眼目睹了一场正在发生的劫掠！
三艘挂着骷髅旗、明显是拼凑起来的杂牌劫修飞舟，正在疯狂围攻一支小型的商队！商队的护卫修士拼死抵抗，阵法光幕明灭不定，不断有人惨叫着从空中坠落。而更远处，隐约可见另一股更强的、散发着冥殿气息的黑色遁光正在冷眼旁观，仿佛在等待双方两败俱伤后再出手收割！
“滚开！宝物是我们的！”
“杀！一个不留！”
商队中老弱的哭喊声，劫修疯狂的嚎叫声，法术的爆炸声…交织成一曲混乱而惨烈的末日图景。
楚山河的血斧在嗡鸣，煞气几乎要压制不住。
但他最终，只是远远绕开。
不是畏惧，而是麻木，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冰冷。
这样的场景，在这五年的追杀路上，他已见过太多，太多。多到…几乎快要习惯。
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一种疯狂的、自毁般的躁动之中。旧的秩序和道德被彻底践踏，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成为了唯一的真理。冥殿和血魂宗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恶魔，释放出了世间所有的恶意与贪婪！
他们不再仅仅满足于自己出手，更是煽动、引诱、扶持了无数像刚才那样的杂牌劫修、小邪宗、甚至是走投无路堕入邪道的散修，让他们如同蝗虫般四处点火，制造混乱，消耗着正道宗门的力量和耐心。
而他们自己的力量，则隐藏在这些混乱之后，如同阴影中的毒蛇，伺机给予真正的致命一击！
楚山河甚至能感觉到，天地间的灵气都变得不再稳定，时而狂暴，时而枯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种持续的动荡中受了重创。
终于，他抵达了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一座位于交通要冲、由数个正道大宗联合维持的巨型坊市，“流云仙城”。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头再沉。
记忆中车水马龙、霞光万道的仙城，此刻却被一个巨大的、凝实的防御光罩牢牢扣在其中！光罩之外，狼藉一片，布满了法术轰击的焦黑痕迹和未清理干净的血污残骸，显然不久前刚经历过惨烈大战！
光罩之内，虽然依旧能看到修士遁光往来，却透着一股紧张的肃杀之气。城墙上巡逻的修士数量增加了数倍，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敌。进出仙城的审查变得极其严格，排起了长队，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楚山河收敛所有气息，混在等待入城的人群中，默默听着周围的低声议论。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三天前黑煞谷的人又来冲击了一次大阵，死了好些人…”
“听说‘金石宗’昨天被灭门了…就在北边三千里外，一个活口都没留…”
“何止金石宗！这半个月，周边附庸的小宗门和小家族，被扫荡了不下十个！冥殿那帮杂碎，简直疯了！”
“仙城里的丹药、符箓价格又翻了一倍！还限量！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各大宗门已经下令收缩防线了，据说要放弃外围不少据点…这流云仙城，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血斧修罗大人呢？要是他在…”
“嘘！慎言！那位杀神…听说戾气太重，敌我不分…”
议论声中充满了焦虑、恐惧和对未来的茫然。
楚山河沉默地听着，幽暗的眼底，冰层之下，是翻涌的怒火与更深的决意。
情况，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恶劣。
动乱已不再是暗流，而是化作了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检查轮到了他，守卫修士感受到他刻意压制后依旧深不可测的修为和一身挥之不去的血腥煞气，顿时如临大敌，紧张万分。
楚山河懒得废话，直接亮出了一块早已蒙尘的、代表他曾经“裂天剑尊”身份的身份玉牌。
守卫验明正身，顿时肃然起敬，又带着几分畏惧，连忙恭敬放行。
踏入城内，压抑的气氛更加明显。街道上的修士行色匆匆，脸上少见笑容。坊市区域虽然依旧开放，但许多摊位空空如也，开门的店铺也大多货物不全，价格高得离谱。
他没有停留，直接前往仙城核心的情报汇聚之地——“天机阁”分阁。
支付了一笔不菲的灵石后，他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厚厚的玉简中，记录了过去五年间修真界发生的重大事件，其中大部分都与动乱有关。冥殿和血魂宗的势力扩张速度令人心惊，附庸他们的中小邪派如雨后春笋，不断蚕食着正道宗门的势力范围，制造了无数惨案。
而关于他苦苦追寻的主要目标——当日袭击琉璃净土的那名冥殿巡界使和厉魂老怪的情报，却并不多。只隐约提及那巡界使似乎因断臂之伤返回总部修养，而厉魂老怪则行踪更加诡秘，疑似在策划更大的阴谋。
玉简的最后，则是一条用醒目红字标注的、刚刚更新不久的信息：
【据可靠情报，冥殿与血魂宗主力正在南荒‘万毒泽’一带频繁异动，疑有重大图谋，目标未知。各大宗门已提高警戒，建议所有修士近期勿近南荒。】
万毒泽…
楚山河的手指在那三个字上重重划过，眼中冰寒的杀意再次凝聚。
那里环境恶劣，毒瘴弥漫，遍布凶险毒虫妖物，历来是邪修和魔道喜欢盘踞之地。
冥殿和血魂宗的主力汇聚于此，绝非寻常！
无论他们有何图谋，那里，必然有他寻找的…更大的目标！
他收起玉简，转身走出天机阁。
站在人流熙攘却气氛压抑的街道上，他抬头望向南方的天空，那里仿佛弥漫着无形的血腥与阴谋的气息。
手中的暗金战斧，再次发出低沉而渴望的嗡鸣。
烽火已燃遍天地。
而他的复仇之路，也将通往更深的…
血色深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