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并非来自体表的温度，而是源自灵魂最深处，仿佛连思维和血液都被彻底冻结的绝对寒意。
陈长生瘫在血池边缘粘稠的污秽中，一动不动。石窟顶部的崩塌似乎暂时停止了，只有零星碎石掉落的声音，以及血池仍在微微沸腾冒泡的咕嘟声。
他睁着眼，目光空洞地望着上方摇曳的火光投下的、扭曲跳动的阴影。那双曾燃烧着滔天怒火和杀戮意志的血红眼眸，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虚无。
那张从断裂幡旗中逸散出的、由精纯怨气凝聚的、模糊而痛苦的女子面容……
依依……
真的是她。
不是被带走，不是被关押。
而是被那个天杀的魔头，生生炼化，抽魂夺魄，变成了这邪幡之上，无数哀嚎怨魂中的一员！
他来晚了。
晚了一步，便是天人永隔，便是魂飞魄散，便是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被彻底剥夺！
“呵……呵呵……”
破碎的、沙哑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干笑声，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带着血沫和无法形容的绝望。
他拼尽一切，杀穿层层阻碍，斩灭无数敌寇，带着满身伤痕和沸腾的杀意闯到这里……最终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救？
他拿什么救？
他连她的魂魄，都未能保住。
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憎恨，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勒紧他的心脏，比左肩的剧痛和全身伤口的腐蚀更加令人窒息。
为什么？
为什么不再快一点？
为什么不够强？
为什么……
就在这无尽的绝望和自责即将把他彻底吞噬之际——
【叮！检测到宿主精神遭受重大冲击，生命体征急速下滑，濒临崩溃……强制干预程序启动……】
【高维能量残余吸收完毕……系统休眠自检提前终止……】
【状态刷新中……】
一连串冰冷、机械，却又仿佛带着某种奇异安抚力量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如同严冬里注入的一股暖流，又如同溺水时抓住的一根浮木，强行将他的意识从那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中拉扯了出来！
陈长生涣散空洞的眼神，微微凝聚了一瞬。
系统……醒了？
【寿元：∞】
【属性点：33】（27+击杀奖励+能量残余转化）
【状态：多处撕裂伤；中度中毒；失血过多；轻度精神震荡；魂魄轻微受损（怨气侵蚀）】
【功法：基础炼神法（未入门）】
【提示：检测到强烈执念与未散残魂印记，是否消耗10属性点进行【临时固魂】？】
临时固魂？
陈长生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停止的血液似乎重新开始流动！
他死死地盯着最后那条提示，几乎以为自己因为重伤和绝望出现了幻觉！
残魂印记？！
依依……还有残魂未散？！！
希望！
一丝微弱到极致、却真实存在的希望之火，骤然在那片死寂的绝望灰烬中重新点燃！
“固魂！立刻固魂！！！”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内心疯狂地嘶吼咆哮！
【指令确认。消耗属性点：10。剩余属性点：23。】
【开始进行【临时固魂】……引导能量……锁定残魂印记……】
一股温和却强大的暖流，凭空从他体内深处涌出，迅速流遍四肢百骸，最后汇聚于眉心祖窍之处。那股暖流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吸引力，开始缓缓牵引、收拢空气中那些即将彻底消散的、属于柳依依的微弱魂力碎片。
这个过程缓慢而精细，陈长生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唯一的希望。
他能模糊地“看”到，一点点的、微弱如萤火般的、带着熟悉气息的纯净光点，正艰难地从那污秽的血池和逸散的怨气中被剥离出来，缓缓融入他的眉心，被那股系统能量小心翼翼地温养、包裹起来。
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但那确确实实是……依依的气息！
她还“存在”！哪怕只是一丝残魂，一点印记！
够了！
这就够了！
只要还存在，就还有希望！这个世界光怪陆离，既有抽魂炼幡的邪法，未必就没有重聚魂魄的仙术！只要他活下去，不断变强，踏遍诸天万界，总能找到办法！
无穷的斗志和冰冷的决心，如同火山爆发般，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绝望和无力！
他必须活下去！
必须变得更强！
【【临时固魂】完成。残魂印记已初步稳定，寄于宿主识海温养。警告：该状态极不稳定，需尽快寻找彻底稳固或修复之法。】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将他拉回现实。
陈长生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手臂支撑起破碎的身体。
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无数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左肩的麻痹感依旧存在，毒素并未清除。失血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
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坚定。
23点属性点！
他毫不犹豫，立刻开始分配。
【体魄】+10！【力量】+5！【敏捷】+5！【精神】+3！
属性点瞬间清空！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汹涌澎湃的热流，轰然在他体内炸开！如同久旱甘霖，疯狂冲刷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体魄的急剧增强，首先带来的是惊人的自愈能力！
全身那些深可见骨、甚至开始发黑腐烂的伤口，肌肉组织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生长、愈合！左肩处那诡异的麻痹感被强大的气血强行逼退、中和，黑色的毒血顺着伤口被挤出，新的鲜红肉芽顽强地滋生！
断裂的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自动对接愈合！
流失的血液仿佛被凭空补充，苍白的脸色迅速恢复红润！
因精神和魂魄受损带来的眩晕和空虚感，也被一股清凉的能量抚平、稳固！
强大的力量感重新回到四肢百骸，甚至远超从前！
不过短短十几次呼吸的时间，他身上的伤势竟然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虽然未能完全痊愈，但已无大碍，行动完全无虞！
系统加持下的属性点强化，效果堪称逆天！
陈长生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感受着体内奔腾的、远超从前的强悍力量，眼神冰冷如铁。
他走到那面断裂的白骨幡旗前，沉默地注视了片刻。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断裂的一角捡起，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仔细包裹好，郑重地贴身收起。
这是依依存在过的证明，也是那邪道罪行的证据，更是他未来必须要解决的执念。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环视了一眼这个如同人间地狱般的石窟。血池、骸骨、崩塌的痕迹……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怨念和死寂。
该离开了。
他循着原路，向上返回。脚步沉稳有力，再无之前的踉跄和虚弱。
推开那扇已然破损的暗门，重新回到那个简陋的房间。
油灯依旧在桌上摇曳。那个小女孩竟然还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里，似乎吓傻了，一动不动，只有一双大眼睛恐惧地望着去而复返、并且身上伤口奇迹般愈合了大半的陈长生。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沉默地走出了房间。
穿过寂静的聚义厅，走过广场满地的尸骸，踏过燃烧未尽的废墟……
当他最终走出黑石寨那洞开的、再无守卫的寨门时，东方的天际，已经隐隐透出了一抹极淡的、如同鱼肚白般的微光。
漫长而血腥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晨光熹微，清冷的空气吹拂着他染血的脸颊，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凉意，也吹动着那深埋于心底、名为复仇与救赎的种子。
他站在山寨门口，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片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死寂和破败的魔窟。
然后，转身。
步伐坚定地，向着山下，向着来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他的背影在微亮的晨光中，被拉得很长。
孤寂，却带着一种浴火重生后、更加冰冷的决绝。
天，快亮了。
但他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