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清冷的光线勉强驱散着夜的黑霾,却照不进陈长生眼底那片深沉的寒潭。他一步步走下黑石岭,脚步沉稳,踏过沾染露水的荒草,发出沙沙的轻响。
身后,那座吞噬了无数生命、也埋葬了他一部分过去的魔窟,在渐亮的天光中逐渐缩小、模糊,最终隐没在蜿蜒的山道之后。
身旁,那个瘦小的女孩——名叫丫丫,紧紧攥着他一片未曾被血污浸透的衣角,踉踉跄跄地跟着。她依旧惊恐未定,时不时偷偷抬眼觑一下陈长生冰冷沉默的侧脸,又迅速低下头,小小的身子微微发抖。
陈长生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他的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内视之中。
系统界面清晰地映照在脑海。
【寿元:∞】
【属性点:0】
【状态:轻伤(快速愈合中);精神疲惫;魂魄轻微受损(稳固);煞气缠身(轻微)】
【功法:基础炼神法(未入门)】
【气运:-5(血光冲煞,怨念微缠)】
【识海:残魂印记(柳依依)·临时稳固】
属性点的力量已然融入四肢百骸,伤势在飞速愈合,体力也在缓慢恢复。但那种灵魂深处的疲惫感,以及眉心识海中那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却又无比清晰的残魂感应,如同最纤细却最坚韧的丝线,时刻牵动着他的神经。
气运变成了负数?血光冲煞,怨念微缠?是因为一夜杀戮过甚,还是因为强行固魂,沾染了依依残魂的怨念?他暂时无法理解,只能暂且记下。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再次回溯昨夜。
那惨烈的厮杀,那绝望的寻找,那最终映入眼帘的、由怨气凝聚的熟悉面容……每一帧画面都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里,带来阵阵灼痛。
愤怒吗?是的。那灰袍道士,他必杀之。
痛苦吗?刻骨铭心。依依的遭遇,是他永生无法释怀的憾恨。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在他心底沉淀下来。
他回想起自己挥刀时的毫不犹豫,回想起面对那些土匪——无论他们是凶神恶煞还是跪地求饶——时,心中那一片冰冷的平静,以及剥夺生命时那近乎本能的精准与效率。
二十七条性命。或许更多。
他清楚地记得每一个倒在他刀下之人的面孔,记得鲜血喷溅的温度,记得骨骼碎裂的声响。
但没有恐惧,没有恶心,甚至……没有多少波澜。
仿佛那不是杀人,只是……清理掉了一些挡路的、肮脏的虫子。
这种漠然,让他自己都感到一丝寒意。
这就是长生的代价吗?还是……这本就是他自己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某种本性?在极端的环境下,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那《基础炼神法》在杀戮中自行运转,似乎不仅仅提升了感知,更将他所有的情绪——愤怒、悲伤、痛苦——都锻打、凝练,化为了更纯粹的杀戮意志和冰冷的理智。
这……是好是坏?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变了。不再是那个栖霞镇醒来时,对这个世界感到迷茫和些许畏惧的穿越者。也不再是那个只想靠着沉睡默默变强、避开纷争的旁观者。
鲜血、死亡、背叛、邪术、魂飞魄散……这个世界用最残酷的方式,将它的真实面目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
温柔和善良,在这里如同纸一样脆弱。想要守护,就必须拥有撕碎一切威胁的獠牙和利爪。
想要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长生路上走下去,想要守住心中那一点仅存的温暖和执念,他就必须适应这种残酷,甚至……变得比它更残酷。
心态的转变,悄无声息,却又翻天覆地。
他依旧会去送葬,但或许不再仅仅是出于悲伤和缅怀,更是一种仪式,一种对逝去的告别,对自身道路的确认。
他依旧会去寻找修复魂魄的方法,但那不再仅仅是情感的驱动,更是一个必须完成的目标,一个支撑他走下去的执念。
目光扫过身旁依旧在瑟瑟发抖的丫丫。
这个孩子,是这场惨剧中意外的幸存者。带她出来,是本能,也是那尚未完全泯灭的、对无辜生命的最后一点温情。
但这温情,也仅止于此了。他不可能一直带着她。他的路,注定孤寂而危险。
将她送回青泉村,给她一个相对安稳的归宿,便是他所能做的全部。
至于未来……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越过层峦叠嶂的山峰,投向更遥远、更未知的天地。
系统,长生,修仙,邪术,魂魄……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广阔,也更加危险。
他需要力量,需要知识,需要真正理解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需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青泉村,不是终点,甚至算不得起点。只是一个短暂的歇脚处,一个处理手尾、补充物资、获取信息的中转站。
然后,他便要再次出发。去往真正属于修仙者的世界,去往那些拥有更多知识和力量的聚集地。
去寻找答案,去寻找方法,去变得……足够强大。
强大到足以守护想守护的,埋葬该埋葬的。
思绪翻涌间,青泉村那熟悉的轮廓,已然在晨雾中隐约可见。
村口似乎聚集着一些人,正朝着黑石岭的方向张望,脸上带着恐惧和焦虑。显然,昨夜山寨方向冲天的火光和隐约的动静,已经惊动了这个饱受惊吓的村子。
当村民们看到从晨雾中走出的、浑身浴血、气息冰冷的陈长生,以及他身边那个眼熟的小女孩丫丫时,瞬间爆发出巨大的骚动!
“是……是昨天那个外乡人!”
“他……他怎么从那个方向回来?!”
“他身上好多血!”
“那是……丫丫?!老张头家的丫丫!她不是前几天被黑石寨的人抓走了吗?!”
“天爷啊!难道他……”
惊愕、恐惧、难以置信、一丝微弱的希望……种种复杂的情绪在村民脸上交织。
陈长生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径直走到村口那位见过面的老丈面前。
老丈看着他满身的血污和冰冷的目光,吓得后退了半步,声音颤抖:“后……后生……你……你这是……”
陈长生将丫丫轻轻向前推了推,声音沙哑而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孩子找回来了。黑石寨,没了。”
短短八个字,却如同惊雷,在所有村民耳边炸响!
黑石寨……没了?!
那个如同噩梦般压在他们头顶、让他们喘不过气的魔窟……没了?!
被这个看起来并不算特别魁梧的年轻人……单枪匹马……给端了?!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张大了嘴巴,如同石化了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长生。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村口。
只有丫丫小声的、压抑的抽泣声,格外清晰。
陈长生没有在意他们的震惊,继续对那老丈道:“给她找个安顿的地方。另外,给我准备些干净的水和食物,再找一身干净衣物。我会付钱。”
老丈这才如梦初醒,看着陈长生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看可怜兮兮的丫丫,连忙点头:“哎!哎!好!好!恩公……不,好汉……您,您快请进村!快请进!”
村民们的目光瞬间从恐惧和惊疑,转变为了敬畏、感激,甚至是一丝恐惧。
陈长生微微点头,不再多言,迈步向村里走去。
村民们自发地让开一条道路,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这个浑身浴血、仿佛从地狱归来的男人。
阳光终于完全跃出了地平线,金黄色的光芒洒落在他的身上,却仿佛无法温暖他那颗已然沉淀了太多冰冷和决绝的心。
他知道,青泉村的这段因果,即将了结。
而他的心障,已然渡过。
接下来的路,他将走得更加坚定,也更加……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