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磨盘的碎屑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陈长生缓缓松开手,看着地上那几道被自己无意间掰下来的碎石渣,心头微震。他只是想试试如今的力量,没想到稍微用力,这看似结实的磨盘边缘竟如此不堪一击。
九点属性点被动强化后的身体,似乎比他预估的还要…变态些。
他迅速用脚将石屑扫到角落,若无其事地直起身。不能让旁人看出太多异常,尤其是在这看似平静,实则目光交织的小镇上。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柴扉,走上了栖霞镇的青石板主街。
日头正好,已近晌午,镇上比清晨热闹了不少。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气味:刚出笼的粗面馍馍的蒸汽味、晾晒的咸鱼的腥味、熬煮中药的苦涩味,还有牲畜粪便和泥土混杂的、最原始的生活气息。
几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妇人端着木盆,聚在街边的水井旁浣洗衣物,梆梆的捶打声和着家长里短的闲聊,构成小镇最寻常的背景音。
“张婶家那口子昨个儿又从山里捎回点山货,听说换了十几文呢…”
“李家二小子好像染了风寒,咳了一夜,愁死个人…”
“听说镇东头老孙家要嫁闺女了,聘礼是两只肥母鸡…”
陈长生慢慢走着,看似随意,耳朵却捕捉着这些零碎的信息。这些都是了解这个世界最直接的窗口。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不少注意。
那些闲聊的妇人声音低了下去,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他,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打量。几个在街边玩泥巴的小孩子也停下来,咬着手指,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这个“生面孔”。
陈长生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好奇、探究,或许还有一丝排外。他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对投向他的目光报以温和的、略显拘谨的点头示意。
“哟,这不是陈小哥吗?”一个蹲在自家门口抽旱烟的老汉,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招呼,“身子大好了?”
陈长生记得他,好像是住在街尾的王老汉,平时编些竹筐卖。他停下脚步,客气地回道:“谢王大爷关心,好多了。”
“好了就好,年轻人,身子骨是本钱。”王老汉吐出口烟圈,慢悠悠地说,“瞧着你气色是比前些日子强多了,红润了不少。是在哪发财啊?”
问题来了。陈长生心里早有准备,面上露出些恰到好处的赧然:“发什么财,就是跟着铁山哥进山,混口饭吃,赚点力气钱。”
“铁山那小子啊…”王老汉点点头,似乎对铁山很熟悉,“他是个能耐人,就是胆子忒大,你跟着他,可得警醒着点,山里不太平。”
“哎,记下了,谢谢大爷提点。”陈长生应着,心里却想,恐怕铁山最大的胆子和“能耐”,刚刚才在鬼门关前演示过一回。
又寒暄了两句,陈长生继续往前走。经过那口水井时,一个正在打水的妇人忽然笑着搭话:“陈小哥,听说你前阵子病得挺重?依依那丫头可没少担心,一天往你家门口跑好几趟呢。”
这话引得旁边几个妇人都低声笑了起来,眼神里带着点促狭的味道。
陈长生脸上顿时有些发热,只能含糊道:“是…是多亏了依依姑娘和婶子关照…”
那妇人还想再打趣两句,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拉了她一下,对她使了个眼色,又对陈长生笑了笑:“邻里邻居的,互相帮衬应该的。陈小哥这是要往哪去?”
“随便走走,熟悉熟悉地方。”陈长生赶紧借坡下驴。
“是该熟悉熟悉。咱们栖霞镇别看小,五脏俱全哩。”年长妇人热情地指着,“喏,那边是刘记杂货铺,针头线脑、油盐酱醋都有卖。再往前是李郎中的药铺,有个头疼脑热就去找他…哦,肉铺你肯定知道了吧?王掌柜家的…”
她热情地介绍着,陈长生认真听着,将这些信息一一记在心里。这是他融入这里的第一步。
告别了热情的妇人,他依言先去了那家刘记杂货铺。
铺子很小,货架上的东西也寥寥无几,大多是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而且看起来品质都很粗糙。掌柜的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正在拨弄算盘,见陈长生进来,抬了抬眼皮。
陈长生目光扫过货架,最后落在角落里一摞粗陶碗上。他家里的碗有个大口子。他指了指:“掌柜的,这碗怎么卖?”
“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俩。”刘掌柜头也不抬。
陈长生想了想,掏出五文钱,买了两个新碗。又看到旁边有卖火折子的,想着点蜡烛方便,又花两文钱买了一盒。
走出杂货铺,他手里拿着新买的碗,继续踱步。前面就是李郎中的药铺,一股浓郁的药味飘散出来。他没病没痛,只是朝里面望了一眼,看到一个面色焦黄的妇人正抱着个咳嗽不止的孩子在看诊,李郎中是个胡子花白的老者,正凝神号脉。
生活不易,疾病是穷人家最沉重的负担之一。他默默记下这个地方。
再往前走,街道渐渐宽阔些,看到了镇上的打铁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炉火烧得正旺,一个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汉子正抡着大锤,用力捶烧红的铁条,火星四溅。是在打制农具。
陈长生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那汉子每一锤都势大力沉,充满力量感。他下意识地对比了一下,觉得自己现在的力量,恐怕不比这打铁的汉子差,甚至…可能更强?毕竟那石磨盘…
他摇摇头,甩开这莫名的比较,转身离开。
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快走到镇口了。这里人流量稍大,也更杂乱一些。他看到几个穿着短打、看起来像是行脚商人或护卫模样的人,围在一辆骡车旁休息喝水,大声谈笑着,言语间提及了远方的地名和货物价格,似乎是从外面来的。
他们的目光扫过陈长生,带着一种外来者打量本地人的漠然,很快就移开了。
陈长生心中微动。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明显来自镇外的人。这个世界,远比栖霞镇要广阔得多。
他在镇口的大树下站定,回望这座小镇。
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人们为着最简单的生计奔波忙碌。这就是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可能要生活的地方。平凡,琐碎,甚至有些枯燥,但却有一种动荡过后难以企及的安宁。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与这平凡小镇格格不入的、汹涌的力量感。
长生系统是他的秘密,是他通往非凡的钥匙。但至少在当前,他需要这平凡的栖霞镇作为容身之所,需要铁山、柳依依这样的邻居作为情感的锚点。
他不能让自己显得太过异常。
“得更加小心才行…”他暗自告诫自己。无论是力量,还是那诡异的“沉睡”,都必须隐藏在看似普通的生活之下。
正当他沉思时,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陈大哥?”
陈长生回头,看到柳依依提着一个空篮子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一丝跑动后的红晕,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依依姑娘?你这是?”
“我…我去镇口这边给李婶家送点绣活。”柳依依小声解释着,眼神有些躲闪,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是远远看到他往镇口走,才借口送东西跟过来的,“刚送完…看到你在这里发呆。陈大哥,你…没事吧?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她敏锐地察觉到陈长生眉宇间那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凝重。
陈长生心中一暖,笑了笑:“没事,就是随便逛逛,熟悉熟悉路。都亏了你和婶子照顾,我身体好多了。”
柳依依听他这么说,脸上红晕更深了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那就好…我…我还得去河边挖点野菜,先…先走了。”
说完,像是怕被看穿心思,提着空篮子转身小跑着离开了,背影窈窕,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
陈长生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新买的粗陶碗,再环顾这沐浴在午间阳光下的平凡小镇。
喧嚣声,烟火气,关切的眼神…这一切交织成一张细密的、名为“生活”的网。
而他,一个拥有着不朽生命的异客,正小心翼翼地尝试融入其中,隐藏起自己的獠牙与利爪。
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气息,不再陌生。
该回去了。
他转身,迈着平稳的步子,汇入这小镇缓慢流淌的时光里,像一个最普通的镇民,拿着新买的碗,走向那间属于他的、简陋却不再冰冷的破屋。
只是无人知晓,这副看似平凡的皮囊之下,正悄然酝酿着何等颠覆常理的力量。而这条看似平静的生活之河,底下又藏着多少即将涌动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