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如同幻觉般闪现又消失的乱码,像黑暗中一颗转瞬即逝的火星,微弱,却精准地烙在了林薇几乎被绝望冻结的心上。不是系统错误,那特定的节奏感和与加密文件相似的字符结构,绝不可能是偶然!
是“他们”!亚历克斯的朋友,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盟友,并没有放弃!在U盘被收缴、常规联系被彻底斩断后,他们动用了更隐蔽、或许风险也更高的方式,试图重新建立连接。
这微小的确认,像一剂强心针,瞬间刺穿了笼罩她的厚重阴霾。她不是一个人在绝对黑暗中挣扎,还有人与她同在,哪怕他们同样身陷囹圄,力量微弱。
她猛地从地上站起,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恐惧和无力依旧存在,但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土而出的坚韧,开始主导她的意志。埃利奥特想要她的“真实”?想要用她的情感锻造对付顾夜白的“楔子”?
好,她就给他“真实”!但不是他期望的、崩溃的、可供操纵的脆弱,而是一种……淬炼过的、带着锋芒的抵抗!
她走到工作台前,目光落在那个纯白的“灵感记录器”上,眼神冰冷。她没有碰它,而是重新拿起了她的压感笔,点亮了数位板。
这一次,她的落笔不再犹豫,不再被安的监视和埃利奥特的“建议”所困扰。她屏蔽了所有外界干扰,全身心沉浸到创作中。
她画的,依旧是那颗在冰冷机械眼注视下燃烧的星球。但这一次,她赋予了它更强烈的动态和对抗性。星核的燃烧不再是稳定的释放,而是爆发出如同超新星般的剧烈光和热,形成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利刃,悍然冲向四周那些冰冷的“眼睛”。光芒与黑暗、炽热与冰冷、生命与机械,在画布上展开了无声却激烈的搏杀。
她在用这幅画,回应埃利奥特的那段冰冷录音,回应他所施加的所有压力。她在告诉他:你可以监视,可以诱导,可以试图摧毁,但我内核的光芒,永不熄灭!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宣战。
然而,仅仅如此还不够。她需要将那条乱码所代表的信息传递出去。常规途径已被堵死,她必须利用唯一还能自由支配的、也是埃利奥特期望她使用的——她的作品本身。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型。
她开始极其小心地在爆炸的光束和星尘碎片中,融入一些极其细微的、看似是画面自然构成的点和线。这些点和线的排列方式,并非艺术构图的需要,而是遵循着某种特定的、二进制的逻辑。她用高光代表“1”,用深色阴影代表“0”,将那条乱码信息,以像素级别的精度,编码隐藏在了壮丽的星云和能量乱流之中。
这是一项极其耗费心神的工作,需要高度的专注和技巧,确保密语既能被特定方法识别,又绝不会在普通的审美观看下露出破绽。她像是在进行一场微观世界的雕刻,每一笔都承载着希望与风险。
安偶尔会进来,站在她身后审视。林薇的心跳会微微加速,但手上的动作依旧稳定。她展现给安的,是一个沉浸于创作、甚至带着某种决绝亢奋的艺术家形象。
“看来林小姐终于找到了感觉。”安看着屏幕上那充满力量感和对抗性的画面,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里斯本先生一定会很欣赏这种……爆发。”
林薇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着她的“雕刻”。她知道,安看不懂,埃利奥特如果只是远观,也未必能察觉。这信息,是留给能看懂的人——留给那个发出乱码信号,并可能具备相应解码能力的人。
她赌的,是埃利奥特对他那套心理操控术的自信,赌他会将这幅画首先视为她精神抵抗的艺术化表达,从而忽略其中可能隐藏的、更实际的求救信号。
经过几乎不眠不休的一整天,画作终于完成,密语也完美地隐藏其中。林薇将其命名为——《不屈的星火》。
按照创作营流程,完成的作品需要提交到内部系统,供导师团评审。在按下“提交”按钮的那一刻,林薇感觉自己的心脏也随之悬起。这一步,是将她精心隐藏的秘密,主动送入埃利奥特掌控的系统之中。
提交成功后,她几乎虚脱。精神和体力的双重透支,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安准时出现,来收取“灵感记录器”。看到里面空空如也的存储空间,她脸上那程式化的微笑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裂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林小姐没有记录任何灵感吗?”她问道。
“所有的灵感,”林薇抬起疲惫却清亮的眼睛,看向屏幕上那幅《不屈的星火》,“都在那里了。”
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拿着空白的记录器离开了。
房间里重新只剩下林薇一人。她瘫倒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信息已经发出,如同一只被放入汹涌大海的漂流瓶,渺茫地期待着能被对的人拾起。
她能做的,似乎已经都做了。剩下的,只有等待,和面对未知的后果。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意识模糊,即将被睡意攫获时,内部通讯器再次发出了声音。不是邮件提示,也不是通知,而是……一个请求接入的语音通话。
屏幕上显示的呼叫者,是Elliott Lisbon。
林薇的睡意瞬间消散,心脏骤然收紧。他来了!在她提交画作,并交回空白记录器之后!他会说什么?是赞赏?是质疑?还是……已经看穿了她画布上的秘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至于颤抖,按下了接听键。
“晚上好,林薇。”埃利奥特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依旧平稳优雅,却比以往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愉悦的意味。
“晚上好,里斯本先生。”林薇屏住呼吸。
“我刚看完你提交的作品,《不屈的星火》。”他顿了顿,仿佛在品味,“非常……精彩。比我预期的,更加精彩。”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评价一幅单纯的画作。
林薇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电话那头,埃利奥特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而意味深长:
“我亲爱的林薇,你终于开始向我展示,你那迷人而复杂的……‘真实’了。这绚烂的‘星火’,真是令人期待它接下来的燃烧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