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市中心,联邦大厦高耸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加州刺眼的阳光。
在其内部深处,占据一整层的并非普通的政府办公室,而是漂亮国烟酒枪炮及爆裂物管理局(AtF)加利福尼亚外勤部。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咖啡因和旧纸张混合的气息,隐约夹杂着一丝从证物室飘散出来的、难以言喻的火药味。
这里是指挥洛杉矶地区打击非法武器、武器相关暴力以及纵火案的前线神经中枢。
作为联邦层面重要的执法力量之一,AtF在漂亮国本土设立了25个外勤部,而洛杉矶这个全美第二大城市、西海岸的璀璨明珠与混乱漩涡的中心,自然是AtF必须扼守的关键节点。
此刻,在一间标准但略显拥挤的审讯室里,气氛带着审讯区特有的压抑。
光线透过磨砂玻璃窗,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投下苍白的长方形。
桌旁,金发女孩珊迪深褐色的眼底布满血丝,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泄气地趴在桌面上,前额抵着冰凉的不锈钢台面。
她那被精心打理过的波浪长发显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粘在微汗的额角。
她的手边,是一个麦当劳的纸袋和一份只咬了几口的双层牛肉芝士汉堡,凝结的酱汁和变冷的油脂散发出油腻的气味,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听着,警官先生们,”她的声音闷闷地从桌面和手臂的缝隙里传出,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无法压抑的烦躁,尾音拔高,“我已经把我看到的一切,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像倒豆子一样倒给你们了!就是那个亚裔男人,就在我家门口,那双眼睛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不是在编故事!我已经交代清楚了!你们没有权利……没有任何权利再像关猴子一样把我关在这里!”
AtF高级探员冈萨雷斯,一个身材敦实、留着精心修剪的短须、眼神锐利的拉丁裔男人,与他的搭档亚尔曼——一位身形挺拔、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看起来经验更老道的黑人探员,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交流。
冈萨雷斯放下手中一直拿着的平板电脑,屏幕保护状态自动解除,一张放大的证件照片瞬间变得清晰无比,占据了整个屏幕:黑发,东方面孔,眼神平静,正是那位在德雷克公寓惨案发生后就神秘失踪的龙国游客——陈默(chen mo)。
照片在珊迪眼前定格,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
“该死的!”
珊迪猛地抬起头,身体向后缩了一下,背脊紧紧贴在坚硬的椅背上,仿佛那张照片具有某种实质性的威胁。
“你们以为我想这样吗?像只受惊的兔子?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像那些……那些公寓里的人一样……悄无声息地找到我,然后……”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眼神慌乱地在冈萨雷斯和亚尔曼之间快速游移,不敢在任何一处停留太久。
“他当时的样子……天啊!他脚上全是……全是那种暗红色的……污渍!是血!我家地板,刚擦过的浅色木地板……全给踩得一塌糊涂!那么多人……一夜之间就那么……没了!就死在我家隔壁楼里!你们明白那种感觉吗?我连家门都不敢出!哪里还他妈的有安全感!告诉你们?告诉你们有什么用?你们能24小时贴身保护我?”
她越说越激动,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牛仔夹克的衣角。
“冷静点,珊迪小姐。”亚尔曼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一块压舱石,试图在惊涛骇浪中稳住小船。“情绪化对解决问题没有帮助。我们理解你的恐惧。”
他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慢条斯理地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浓咖啡,动作透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镇定。
“可我们的行动速度并不慢。发现情况后,是我们在第一时间就把你从可能的危险中转移了出来,带到了这里——AtF洛杉矶外勤部的核心区域。小姐,请相信我,即使是州长的私人办公室,其安保级别也未必比得上这里的严格防护。这里是专门处理高危暴力犯罪的联邦机构,铜墙铁壁,连只苍蝇飞过都会被记录在案。你在这里,绝对安全。”
亚尔曼的话有理有据,但他的权威分析似乎并未能穿透珊迪被恐惧层层包裹的心。
她依旧僵硬地绷着身体,眼神闪烁不定,嘴里含糊地嘟囔着什么。
“咚咚咚……”
就在这时,几声清晰但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审讯室里焦着的沉默。
未等里面回应,门就被一个满脸激动、呼吸略显急促的年轻白人探员推开了。
他穿着合身的西装,胸口的AtF徽章闪闪发亮,但脸上那股因兴奋而产生的红晕却让他的职业沉稳打了折扣。
“冈萨雷斯探长!”年轻探员菲利普的目光急切地落在冈萨雷斯身上,“找到了!我们找到他了!”
审讯室里一瞬间陷入了更深的寂静。冈萨雷斯皱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谁?”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桌上的平板。亚尔曼也放下了咖啡杯,深黑色的眼眸中迅速聚拢起强烈的兴趣,像猎犬嗅到了气味的源头。
“那个陈默!那个让那一堆龙国媒体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对我们紧追不放的龙国游客——陈默!”
年轻探员菲利普的声音带着一股如释重负的痛快。
“技术组通过监控交叉比对和移动通讯数据回溯,总算把他从地缝里抠出来了!”
“陈默?!”
这个名字如同一剂强效催化剂,瞬间点燃了冈萨雷斯和亚尔曼眼中的火焰。
扑面而来堆积的压力、媒体的紧逼、案情的扑朔迷离、证词的矛盾重重……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一个可以倾泄的出口。
困扰他们的不仅仅是案情本身,还有那几批异常执着、极其精通西方规则,日夜徘徊在外勤部门口甚至他们私人住所附近打听消息的龙国记者。
这些人像膏药一样贴着,让事件的热度丝毫未减,甚至在全球网络上都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他们身上的压力早已从单纯的案件侦破,扩大到了AtF的公众形象和国际观瞻层面。
总算找到这个关键人物了!这个行踪不定、背景成谜的陈默!
亚尔曼和冈萨雷斯绝非什么会被表象轻易迷惑的庸碌之辈,否则不仅是对AtF这份职业的羞辱,更是对多年与最狡诈罪犯周旋所积累经验的无视。
尽管罗姆斯街那场令人瞠目结舌的激战以及随后身份曝光的“黑曼巴”,成功地将公众和大部分警力机构的视线引向了黑暗世界的军火贩子和职业杀手,转移了焦点,但这股喧嚣和烟雾弹并不能完全洗刷掉陈默这个人在更早发生的、扑朔迷离的德雷克公寓事件中留下的巨大嫌疑疑影。
帕萨迪纳警察局基于陈默“普通游客”身份进行的初步排除虽有其短期逻辑,但在AtF精英眼中,这恰恰可能是一种思维盲区。
更何况,珊迪那充满惊恐的目击证词,反复描述的那个踏血而来的“陈默”,就像一根扎在喉头的刺,时刻提醒着他们此案远未结束。
陈默鞋底留下的那排血脚印物证,虽然因公寓惨案现场极度混乱,无法确定是否直接源于死者,但其出现的时间、地点过于巧合,本身就是一张沉重的指控牌。
放松警惕?那绝不是联邦探员的风格。
当然,经验丰富的亚尔曼和冈萨雷斯内心也如同明镜。
他们心知肚明,目前所掌握的一切,都远不足以支撑他们在陈默名字旁边打上“嫌疑人”的红色勾号,更遑论定罪。
他们手中没有任何能将陈默和德雷克公寓直接、暴力地联系起来的铁证——没有指纹匹配现场关键物品(如那枚在客厅引爆的m67手雷残片),没有dNA在尸体或凶器上匹配,没有发现枪支或其他凶器指向他,更不用说一个清晰、合理的作案动机。
他们几乎把陈默那份薄得可怜的档案(一个普通龙国公民,第一次出国旅行,行程记录简单)翻烂了,也没找到任何与跨国犯罪、暴力倾向相关的蛛丝马迹。
珊迪的指控,固然强烈,但基于恐慌状态下的记忆,其准确性和客观性需要审慎评估;那血脚印,也只能证明他在特定时刻出现在特定地点,接触过不明血迹。
严格依据漂亮国的法律和联邦调查标准,这些距离结案还有漫漫长路。
所以,某种程度上,他们此番如此急切且声势浩大地去寻找陈默,另一个极其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更迫在眉睫的驱动力,就是要堵住那几个如同附骨之蛆般紧贴不舍的龙国媒体记者的嘴巴!
这些人拥有强大的信息网络和不输本地记者的挖掘能力,而且深谙西方“程序正义”与“公民知情权”的软肋,提出的问题字字诛心,稍有不慎就会酿成一场公关灾难。
帕萨迪纳警察局那边同样面临着媒体围攻,压力山大。
一个处理不好,不仅洛杉矶的国际旅游城市形象会受到重创,AtF作为强力执法机构的权威和专业性也会受到国际舆论的质疑,其连锁反应很可能会上升到两国外交层面进行磋商——这在当前复杂微妙的国际关系背景下,是所有人都想极力避免的“雷区”。
因此,快速、公开、“依法”(至少是程序上无可指责)地带回陈默进行问询,无疑是平息风波、暂时堵住悠悠之口的最直接方式。
毕竟,涉及到外国公民,尤其是在龙国这样有强大实力发声的国家,他们不得不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位置!菲利普,立刻把精确位置发给行动组!”
亚尔曼的命令简洁有力,像出鞘的利刃。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干净利落,审讯椅在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你留下来,确保珊迪小姐的安全和基本需求。给她弄杯热饮,别只是冷的快餐。”
他看了一眼桌上被冷落的汉堡,补充道。
随即,他转向冈萨雷斯:
“冈萨雷斯,带上外勤A组!是时候‘邀请’这位远道而来、给我们和帕萨迪纳警局制造了无数麻烦的龙国先生回来好好聊聊了。”
他的语气中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冈萨雷斯反应同样迅捷,两人一拍即合,身上的懒散一扫而空,瞬间切换到了高效的执法者状态。
他们大步走出审讯室,身上的西装外套因为动作而带起了风。
门外开放式办公区的嘈杂人声和电话铃声涌了进来,又随着关上的门迅速隔绝。
两人的行动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迅速在办公区激起涟漪。
冈萨雷斯低沉有力的指令声在走廊回荡:
“A组!所有人!一级响应!装备上车,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