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双拼色的迈巴赫S600如同一头优雅而沉默的巨兽,平稳地行驶在通往丰坪县的高速公路上。车窗外,连绵起伏的青山和点缀其间的村落飞速倒退。车内,柏林之声音响流淌着舒缓的古典乐,顶级空气悬挂将路面的颠簸过滤得几乎为零,营造出一种与车外世界截然不同的静谧与奢华。
陈默单手握着包裹着顶级真皮的方向盘,感受着V12引擎传递出的、被驯服后的澎湃力量。他眼神平静地望着前方,思绪却有些飘远。洛杉矶的枪林弹雨、暗网的血腥交易、帕萨迪纳的喧嚣、沙渠大学的短暂停留……那些惊心动魄的画面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即将抵达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县城——丰坪县。
这里没有摩天大楼,没有霓虹闪烁,没有地下世界的尔虞我诈。只有低矮的房屋、狭窄的街道、缓慢的节奏和……他阔别已久的家。一种久违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平静感,缓缓包裹了他紧绷已久的神经。
车子驶下高速,进入丰坪县界。道路立刻变得狭窄而拥挤起来。两旁的建筑大多是三四层高的自建楼房,墙面斑驳,招牌林立,充满了生活气息。陈默这辆如同外星来客般的顶级豪车,瞬间成了整条街的焦点!
“哇!快看!那是什么车?好大!好漂亮!”
“迈巴赫!我的天!双拼色的!我在网上见过!几百万的车!”
“乖乖!我们丰坪还有开这种车的大老板?”
“拍照!快拍照!发个朋友圈!”
路人纷纷驻足侧目,议论纷纷,不少人掏出手机拍照录像。陈默对此早已习惯,他降低车速,无视那些好奇甚至带着点敬畏的目光,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着父母租住的房子驶去。
车子拐进荆楚大道。这条丰坪县的主干道,此刻却让陈默有些头疼。道路两旁规划的停车位早已被各种车辆塞得满满当当,小轿车、面包车、三轮摩托、甚至还有几辆卸了货的农用车。不少车干脆就斜着停上了人行道,把本就狭窄的道路挤得更加逼仄。别说找个停车位了,连顺畅通行都困难。
“唉……”陈默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这才叫人无语啊。难怪一年到头只知道往上面伸手要钱……”
他低声吐槽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对家乡发展滞后的无奈和调侃。
他耐着性子,开着这辆庞然大物在拥挤的街道上缓慢挪动,引来更多围观和喇叭声(虽然看到他车的人大多不敢按得太响)。终于,他看到了父母租住的那栋临街的六层小楼。楼下的情况更糟,停着密密麻麻的摩托车和小电驴。
陈默皱紧眉头,绕着这栋小楼转了一圈。终于在楼背后,他发现了一条狭窄的、堆放着一些建筑垃圾的巷子。巷子尽头,勉强还有一小块空地,刚好能塞下他的迈巴赫。
“就这儿吧。”陈默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车辆,如同穿针引线般,将车缓缓倒入那个狭窄的空间。车身两侧距离墙壁和一旁的五菱面包车不足二十厘米!这要是换个人,估计得吓出一身冷汗。但陈默的驾驶技能早已点满,动作精准而流畅,没有丝毫刮蹭。
熄火,锁车。世界瞬间安静下来。陈默站在巷子里,抬头看了看眼前这栋熟悉又破旧的小楼。空气中弥漫着饭菜油烟味。这与车内那个奢华、安静、充满皮革香气的世界,形成了荒诞而强烈的对比。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属于家乡的、混杂着烟火气的空气深深吸入肺腑。然后,他打开后备箱,拎出了那个不大的行李箱。箱子里没装多少东西,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塞满了他在洛杉矶和海莉一起买的纪念品,以及一些在江城随手买的特产。
他拖着行李箱,走出巷子,踏上了临街的台阶。这栋楼没有电梯,楼梯间光线昏暗,墙壁上贴着各种“开锁”、“通下水道”的小广告。他一步步走上二楼,停在了那扇熟悉的、漆皮有些剥落的棕色木门前。
陈默放下行李箱,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有些旧了的黄铜钥匙。钥匙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他拿着钥匙,看着门锁,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离家时间挺长了,加上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感觉恍如隔世。
他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入锁芯。指尖传来熟悉的金属触感。他轻轻扭动。
“咔哒。”
一声清脆的锁舌弹开声响起。
陈默的心,随着这声轻响,瞬间安定下来。锁没换。家,还在。
他握住冰凉的金属门把手,向下压,轻轻推开了这扇承载着无数记忆的木门。
吱呀——
门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混合着陈旧家具、饭菜余香……属于这个家的味道。陈默的目光缓缓扫过屋内。
左手边,靠墙摆放着房东留下来的那张黄漆木桌,桌面上放着一台笨重的、早已淘汰的大脑袋彩色电视机,屏幕上蒙着一层薄灰。右手边,是一个同样上了年纪的木质碗柜,柜门上的油漆已经斑驳,里面塞满了各种碗碟和杂物。
视线稍稍移动,就能看到墙上贴着几张已经泛黄、卷边的奖状。那是他小学和初中时得的“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在时间的侵蚀下,字迹都有些模糊了。客厅中央,是一张不锈钢方桌,桌面铺着一层咖啡色的、边缘磨损的皮质桌布,布上又盖着一块比桌面略小一号的、印着俗气花纹的大块瓷砖——这是为了防止烫坏桌布。
桌子四周,散乱地放着几把样式各异的椅子,有的看着像是从餐馆淘汰下来的,有的则是自制的木凳。墙角堆着几个装杂物的大纸箱,旁边还立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淘来的、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藤编靠背椅。
这就是陈默的家。一个被房东称为“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出租屋。但实际面积,加起来恐怕连六十平米都不到。所谓的“厅”,就是眼前这个兼做餐厅和客厅的空间。卫生间更是小得可怜,站两个人就转不开身。
陈默的目光落在父母卧室敞开的门缝里。那张熟悉的旧床上,依旧垫着厚厚的、已经有些塌陷的海绵垫子。家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台放在客厅角落的老式落地电风扇,扇叶上积满了灰尘。陈默记得很清楚,每到夏天,这风扇吹出的风都是热的,根本驱散不了小城夏夜的闷热。他常常在清晨就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和滚滚热浪烤醒,后背全是汗。
环顾四周,家里的大型电器屈指可数:那台老掉牙的电风扇,那台几乎没人看的大脑袋电视,一台不知道坚挺了多少年的老式洗衣机,还有一台巨大的、白色外壳的冰柜——那是父亲陈福民几年前开小餐馆失败后,少数“抢救”回来的“资产”之一。冰柜常年嗡嗡作响,里面塞满了父母舍不得扔的、冻得硬邦邦的肉类和蔬菜。
这就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简陋,局促,甚至有些寒酸。但此刻,看着这熟悉的一切,陈默心中没有嫌弃,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酸楚。他在这里长大,从这里出发,经历了外面的惊涛骇浪,最终又回到了这里。这里,是他的根。
屋里没人。父母应该都还没下班。陈默放下行李箱,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房间很小,一张单人床几乎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床上的凉席洗得有些发白。一个旧书桌靠在窗边,上面还放着他高中时的几本旧书。窗户对着大街,晚上他经常不开灯靠着路灯就能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