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林安成了着名的外科专家,在一次重要医学会议上,有人问他为什么会选择在最年富力强的时候回到边疆工作了十年。
他笑了笑:因为我父母在那儿播下了一颗种子,我得回去浇水。
而林宁,则成了军队第一位女性特种兵,组建了国内第一支女特种作战部队。
她的士兵们都知道,这位雷厉风行的女军官,书房里永远摆着一张照片——年轻的父母站在边疆的医院门前,身后是广袤的荒原与朝阳。
车子缓缓驶入芦苇淀村,已经白发苍苍的苏芸摇下车窗,混合着稻香的暖风扑面而来。
柏油马路两旁,白墙黛瓦的小洋楼整齐排列,院前栽着桂花树,几个孩童追逐嬉闹,笑声清脆。
远处,当年被日寇烧毁的祠堂早已重建,飞檐翘角下挂着红灯笼,几位老人坐在村口大槐树下喝茶下棋。
“妈!这就是当年你和爸避难的村子啊!和你说得完全不一样。”林宁最近正好退休在家,听说父母要去以前的老地方走走看看,她不放心两个老人,坚决要陪同。
都变了。苏芸轻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车窗沿。
六十年前那个令人绝望的黎明仿佛就在眼前——她背着受伤的林广川,跌跌撞撞闯进村后的芦苇荡。
那时的芦苇淀村,刚经历倭寇的扫荡,屋舍被焚毁,井里还飘着浮尸,活下来的人不足三成。但他们依旧不顾危险收留了她和林广川。
老爷爷,你们找谁呀?一个系红领巾的男孩趴在车窗边好奇地问。
林广川怔了怔,忽然笑起来:来见见故人。
村委会听说来了两位老革命,特意派了年轻支书陪同。
这座祠堂可是我们村的镇村之宝!支书骄傲地指着村中央被翻修后,焕然一新的祠堂,“您看!这还有弹痕,是当年倭寇留下的。老一辈就是藏在了祠堂地窖里,才保住了命。”
年轻支书有些感慨,“听当年老人说,当时还是军长的林将军和他夫人,带领村民们挖了地道,这里才慢慢废弃的。”
苏芸的手抚上祠堂墙上的凹痕,想起那年林广川把她塞进地窖里,众人害怕地挤作一团,最后还是林广川出门探查,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当时……林广川刚开口,树后转出一位老妇人,看到林广川时,有些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大:你是...是林将军?
这名老人叫孙小月,是孙寡妇家的小闺女,当年被抱在怀里的六岁小童,如今已是儿孙满堂的老人。
她激动地抓住林广川的手:您还记得吗?当年倭寇来村里扫荡,是您抱着我躲在了地道里……
记忆的闸门被打开,六十年前躲在他怀里害怕哭泣的小女孩,和眼前的老妇人慢慢重叠。
林广川笑着点了点头。
他望着村口崭新的文化广场,那里曾放着被倭寇无辜杀害的村民,家家户户披麻戴孝,哭泣声不绝。
而现在,小童们在自由地追逐打闹,旁边一群老太太正随着音乐跳起了广场舞。
离开芦苇淀村,他们又飞往了边疆。
飞机舷窗外,雪山皑皑,当年骑马剿匪的崎岖山路,如今已变成蜿蜒的高速公路。
接机的当地干部兴奋地介绍:“咱们这儿好些地方现在是5A级景区,去年光旅游收入就超百亿了!”
车驶过军区医院旧址,苏芸让司机停下。
曾经简陋的房子早已变成现代化医疗中心,门口矗立着一座陈列馆,牌匾上边疆第一医院历史陈列馆几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陈列馆的玻璃展柜里,她当年用过的止血钳、手写的病历本都静静陈列其中,照片墙上有张泛黄的照片——是年轻的她带着学生们去村里义诊。
照片里的她正俯身为一个孩子包扎伤口,身旁站着几个年轻医生,神情专注地观摩。
这是您第一次带我们下乡义诊……
一个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芸转身,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志愿者的红马甲,眼眶通红地望着她。
小丽?苏芸怔住,记忆如潮水涌来,那是她带的第一批学生里最腼腆的姑娘,当年连打针都手抖。
老师!小丽踉跄着上前,紧紧握住苏芸的手,眼里蓄着的泪水滚落,这些年……我天天盼着您回来看看!
在陈列馆的休息区,小丽捧来厚厚的相册。
您看,这是我们建成的第一座儿科楼。她指着照片里低矮的平房,现在早拆了,改成了十层的新大楼。
相册一页页翻过,如同翻开边疆医疗的变迁史——第一次成功实施的开颅手术,第一次抗击疫病医护群众团结一心纪实照,第一个落成的中西医结合研究院……
苏芸望着照片里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忽然看见一张合影——白发苍苍的小丽站在中间,周围是几十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
这些……
都是我的学生。小丽骄傲地挺直佝偻的背,您当年说要让边疆人自己救自己,我们做到了——现在医院里八成医生都是本地人!
小丽执意要带苏芸去看镇馆之宝。
在陈列馆最深处的水晶展柜里,陈列着一本破旧的笔记本,封皮上写着边疆常见病诊疗手册。
您临走前留给我的。小丽轻声说,我照着它培养了数百名学生,救了至少上万人。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豪和骄傲。
苏芸抚摸着玻璃柜,想起当年油灯下编写手册的夜晚。那时窗外狼嚎阵阵,林广川在隔壁开会讨论剿匪,而她咬着钢笔,费尽心血的把每一种常见病的救治心得写得简单易懂。
离开时,小丽塞给苏芸一个布包。
回程的车上,苏芸打开一看,是一些信和照片——有小孩子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的感谢信,有学生寄来的发表在国际期刊上的论文复印件,还有一些照片,是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去边疆各地义诊。
他们的酒店被安排在了山里,黄昏时分,两人沿着山路往上,登上当地人推荐的观景台。
上面能眺望到当年林广川剿匪时驻扎的哨所,现在那里已经变成了着名打卡点。
夕阳把天空染成金红色,山脚下是万家灯火。
这辈子你觉得幸福吗?林广川忽然问。
当年他亲眼见过苏芸在零下二十度的土胚房里做手术,冻僵的手指半天掰不直。
苏芸望向远处,新医院大楼灯火通明,马路上车流如织,市民广场上人们载歌载舞,她又看向近在咫尺的爱人。
她笑了:“幸福啊!”
“叮~恭喜宿主完成本世界任务。”系统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林广川的脑海里,“请问宿主选择继续停留本世界还是立即离开?”
被封印许久的记忆出现在林广川的脑海中,他看向身旁笑靥如花的妻子,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心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继续停留。
多年后,一个平静的夜晚,苏芸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林广川亲了亲她的额头,像过去无数个平凡的日子一般,躺下搂住她,抱着她沉沉睡去,只是这次他们再也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