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钧尚在思忖如何让京城的父母接纳李月容母子,还未理出头绪,一桩突如其来的祸事便先找上了门。
这日午后,一家人刚用过午饭,林珩钧正抱着昀儿在院中认字,李月容带着曦儿在旁边的石桌上整理丝线,准备教她简单的刺绣。
突然,院门外传来一阵粗暴的砸门声和喧哗。
“开门!快开门!官差办案!”
不等下人通传,一群穿着公服、腰间配刀的捕快便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瞬间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为首的是一个面色黝黑、眼神凌厉的壮汉,他目光一扫,立刻锁定了抱着孩子的林珩钧。
“你就是王珩?”那捕头厉声喝道,“有人举报你伪造身份,冒充赵家村王石柱之孙,非法侵占王氏祖产!现奉巡检使之命,捉拿你归案审问!跟我们走一趟吧!”
此言一出,院内的下人皆吓得面如土色。
李月容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苍白。
林珩钧眉头微蹙,但脸上并无惊慌之色。
他先将怀中的昀儿递给身旁的一个丫鬟,示意她抱好。
然后走上前,从袖中不动声色地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迅速塞到那领头捕快的手中,同时压低声音,语气诚恳道:“这位公差大哥,还请借一步说话。”
他引着那捕头走开两步,低声道,“大哥明鉴,在下落户此地时,王家祖宅早已破败不堪,坍塌了大半,村中族老皆可作证,并无一分恒产遗留。若我并非王家血脉,何苦要耗费大量银钱在此地重建祖屋,购置田产?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说到这,他顿了顿,试探地问道:“不知……是否是我王珩平日里不慎得罪了哪位贵人,才招致如此诬告?还望大哥指点迷津。”
那领头的捕快捏了捏荷包,感受到里面硬邦邦的银锭子,分量不轻,脸上的厉色缓和了不少。
他也压低声音,带着点“提点”的意味说道:“王珩,看你也是个明白人。我也不瞒你,举报你的人,名叫赵谨!你可认识?他与我们巡检使大人私交甚笃,今日就是巡检使大人亲自下的令,要拿你问罪!你好自为之吧。”
林珩钧心中猛地一沉,竟然是赵谨!
五年前他们一家被族谱除名,狼狈离开了赵家村,没想到他竟然在县城搭上了巡检使这条线,如今竟出手报复!看来,他多半是猜到了当年猪圈那件丑事,是自己暗中设计。
他目光扫过满脸惊恐、紧紧依偎着母亲的一双儿女,以及面色惨白却强自镇定的李月容,心中涌起一股愧疚和怒火,但面上依旧平静。
他转身走向李月容,温声安抚道:“夫人,别怕,只是些误会,我去去就回,照顾好孩子们。”
他借着拥抱李月容的姿势,又极快地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起身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院子角落的阴影似乎微微一动,知道暗卫已经察觉并去通知刘安了。
他心下稍安,这才神色坦然地转身,对捕快们道:“有劳各位跑一趟,王某配合调查便是。”
此时,大门外围满了被惊动的村民,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王里正也闻讯匆匆赶来,挤进人群,看到眼前景象,急忙上前对那捕头拱手道:“这位差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王珩贤侄确是老夫亲自看着认祖归宗、落户本村的,怎会是冒充?”
那捕头得了好处,对王里正还算客气,但语气依旧强硬:“王里正,是不是误会,到了县衙大老爷面前自有分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有什么话,到了公堂上再说!休要妨碍公务!”说着,便示意手下带上人离开。
林珩钧连忙对王里正道:“族叔不必担忧,清者自清,我随差爷们去说明情况便是。家中妻儿,还望族叔帮忙照看一二。”
王里正见他如此说,只得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捕快们将林珩钧带走。
随着林珩钧和一众官差离去,村民们的议论声更大了。
有人同情,有人好奇,更有不少与王家不甚和睦的赵姓族人,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表情。
王里正脸色难看,转身对围观的村民挥挥手,呵斥道:“都散了!围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待人群不情不愿地散去,王里正才走到脸色苍白的李月容面前,叹了口气,语气沉重:“侄媳妇,今日这事…只怕是有人蓄意报复阿珩。只是这事情一旦进了衙门,沾了官司,很多时候便不是有理就能说清的了。那些人……唉,不榨干你最后一滴油,怕是不会轻易放人。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李月容紧紧搂着两个被吓坏的孩子,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王里正福了一礼:“多谢族叔提醒,侄媳晓得了。”
王里正看着她们孤儿寡母,心中不忍,又道:“钱财终究是身外之物,只要能平平安安把人救出来,比什么都强。你若是需要去县衙打点,或者有什么需要出面的事情,尽管来找我,我和小河陪你去,总好过你一个妇道人家独自奔波。”
李月容心中感激,再次道谢:“多谢族叔。”
送走了王里正,李月容立刻吩咐下人紧闭大门,谢绝一切访客。
她牵着两个孩子回到内院,想到夫君方才在自己耳边的叮嘱,她深吸一口气,让所有下人都退到前院去,未经传唤不得入内。
她原本想让曦儿和昀儿也跟丫鬟先去休息,但两个孩子经历了父亲被抓的惊吓,此刻如同受惊的小兽,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死活不肯离开。
李月容看着孩子们惊恐未定的小脸,心中一软,只得将他们留在身边,但蹲下身,极其郑重地对他们道:“曦儿,昀儿,你们听着,等会儿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出声,更不能告诉任何人!你们能做到吗?”
曦儿和昀儿虽然年纪小,但一向聪慧懂事,见母亲如此严肃,都用力地点头,小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表示绝对听话。
李月容这才站起身,有些紧张地对着看似空无一人的庭院,压低声音说道:“都…出来吧。”
她话音落下,只见靠近墙角的花丛阴影处,以及廊柱后方,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显露出两个身影,一男一女,皆穿着利落的黑色劲装,面容普通,却眼神锐利,行动间几乎不带起一丝风声。
他们刚一现身,便立刻单膝跪地,姿态无比恭敬:“属下刘一、刘二,拜见少夫人,拜见小主子!”
两个小孩子,尤其是曦儿,看得眼睛都直了,小嘴张成了圆形,满是惊奇。
她完全忘了害怕,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恨不得立刻冲上去问问他们是怎么“变”出来的。
但想到母亲的叮嘱,她只能死死捂住嘴巴,把惊呼憋了回去,只是用亮得惊人的眼神盯着那两个暗卫。
李月容让两人起身,深吸一口气,问道:“除了你们两位,平日里,像你们这样在周围保护我们的,还有几人?”
刘一恭敬回答:“回少夫人,连同属下二人在内,共有七人轮值,此刻另有五人在外围各处警戒,确保万无一失。”
李月容最关心的还是夫君的安危,她忍不住问道:“方才…方才夫君让我只需静静在家等待,说他明日自然会安然无恙回来,此话…可是真的?县衙大牢,岂是那么容易出来的?”
刘一语气肯定地回道:“少夫人放心,千真万确。我们的人已经去通知刘安统领了,他会立即处理此事,命令很快就会传到县衙。退一万步说,即便县衙那边出了什么的意外,主子身边亦有我们的人暗中随行保护,随时可以将主子安全救出,绝不会让主子受半点委屈。”
听到这番保证,李月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但巨大的疑惑也随之涌上心头,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间已久的问题:“你们……夫君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刘一低下头,语气依旧恭敬却丝毫不露口风:“少夫人恕罪,主子的真实身份,属下等不敢僭越,待主子明日归来,定会亲自向您交代。请您相信,主子的身份绝无问题,亦不会对您和小主子有任何不利。”
李月容见他们口风极紧,知道问不出什么,只能暂时按下满腹的疑问,挥挥手让他们先退下。
刘一刘二应了一声“是”,身形一晃,便再次如同融入水中的水滴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曦儿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眼中的惊奇和兴奋几乎要溢出来,但她牢记母亲的嘱咐,没有出声,只是暗暗握紧了小拳头,心中打定了主意。
等爹爹明天回来,一定要缠着爹爹,让他命令这些厉害的叔叔姨姨们教自己“隐身”功夫!她刚刚可听明白了,这些人都要听爹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