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容端着洗衣盆匆匆赶回赵家时,日头已经升高。
她刚踏进院门,就看见婆母双手叉腰站在堂屋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哟,还知道回来?”婆母尖着嗓子道,“这是存心要饿死我们老两口是不是?一大早就不见人影,连早饭都不做了!”
李月容低着头,轻声解释:“娘,米粥已经焖在锅里了……”
“还敢顶嘴?”婆母猛地打断她,“我看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当初要不是看在你八字旺我儿的份上,怎么会让你这种丧门星进门?”
李月容咬紧下唇,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继续辩解只会招来更多的辱骂。
“儿媳知错了。”她垂着头,声音轻得像蚊蝇。
婆母冷哼一声:“还不快去把早饭端来?等着我们老两口自己动手吗?”
李月容默默走进厨房,掀开锅盖,一股米香扑面而来。
她熟练地盛了两碗稠粥,又将腌菜和煮鸡蛋拿了出来,这才端着走进堂屋。
“爹,娘请用饭。”她将碗筷轻轻放在公婆面前。
公公连眼皮都没抬,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婆母伸手摸了摸碗沿,皱眉道:“这粥都凉了!连热饭都不会煮了吗?”
李月容低着头没作声,明明粥还冒着热气。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婆母不耐烦地挥手,“碍眼的东西,滚去厨房吃去!”
李月容默默退到厨房,从锅里舀出小半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轻轻叹了口气。
赵家以前原本有个负责做饭打扫的仆妇,但自从她进门后,就被辞退了,所有的家务都落到了她身上。
她每天从早干到晚,却连饭都不给她吃饱。
幸好婆母嫌养猪气味大,过年过节都有佃户送来鸡鸭猪,所以家里平日只养了几只下蛋的母鸡,否则她更要累得直不起腰了。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米汤,目光落在灶台角落。
趁公婆不注意,她悄悄从灶洞里摸出藏好的一个鸡蛋和红薯。
这是她偷偷给自己准备的,原本想留着充饥。
但想到今早救下的男子,李月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鸡蛋和红薯重新埋进灶灰里。
“得找个机会给他送点吃的才行。”她轻声自语,心里盘算着该如何避开公婆的耳目。
就在这时,婆母的声音又从堂屋传来:“吃完赶紧把碗洗了!一会儿还要磨豆子呢!”
“来了。”李月容连忙应声,将最后一口米汤喝完,开始忙碌起来。
————
一上午李月容想来想去,心里实在放心不下那个被她救下的男子。
午后,她寻了个由头,对婆婆说要去割些野菜回来喂鸡,挎上竹篮,悄悄带上些吃食,还有那件原本给她父亲做的新衣,蹑手蹑脚地往小木屋去了。
此时的林珩钧,也刚刚苏醒。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破败的木屋里,身下是一张铺着干草的床,说是床,其实就是一块木板。
他坐起身,看着胸前被人重新包扎过的伤口,陷入了沉思。
他是谁?他怎么会在这?
林珩钧揉着发痛的脑袋,脑中一片空白,除了自己的名字,竟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环顾四周,除了他身下这张木板床,屋子里还摆着一张破旧的桌子和两把摇摇欲坠的椅子,此外再无他物。
窗户上糊得纸,早就破烂不堪,此刻风正正呼呼往里吹。
这里不像有人常住的样子。
林珩钧看向身旁放着的一碗清水和草药,心中闪过疑惑,是谁救了他?
突然木门一声被推开,他抬头望去,瞬间被吸引了目光。
一个清丽动人的女子挎着竹篮走了进来。
乌压压的长发被挽成发髻,肌肤莹润如雪,虽然一身粗布麻衣,但却娇艳的像是一朵盛开的海棠花。
水润的眼眸看过来时,林珩钧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跳得飞快。
李月容见林珩钧已经坐起身,急忙上前:“公子,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她的嗓音清脆悦耳,但听到林珩钧的耳中,心头却泛起了难言的痒意。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他收敛起所有的情绪,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这是赵家村,我是村里赵大山家的儿媳妇。李月容轻声回答,“我今早看你晕倒在水潭边,便自作主张把你扶到了这里。”
听到李月容已经嫁人,林珩钧心中没来由地闪过一丝失落。
李月容继续解释着,说到帮他换药时,不禁有些脸红,“你当时昏迷不醒,我没办法,才…才帮你换药的,那些草药都是清热止血的,没什么害处。”
林珩钧看见她羞红的脸庞,眼中不由地闪过一丝笑意。
突然他看见她鬓角簪了一朵白花。
这是家里有人去世了?
李月容见他盯着自己的头饰,不自然地抬手摸了摸,“我夫君一年前去世,刚刚除服。”
虽然大周朝规定,夫死,妻子只需服丧一年,但公婆却要求她按旧礼,守三年。
所以丧服虽然除了,但簪花却要求她日日戴着,就为了时时刻刻提醒她,她是克夫之女。
想到这,李月容脸上闪过低落。
林珩钧见到她失落的表情,以为她是在思念亡夫,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憋闷。
但想到她年纪轻轻丧夫,必定遭受了很多流言蜚语,心中又忍不住涌起一股怜惜。
李月容完全不知道林珩钧内心的想法,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而关心地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需要我帮你联系家人吗?
林珩钧摇摇头,眉头微皱: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林珩钧,其他都忘记了。
“怎么会不记得了?是不是撞到脑袋了?”李月容有些焦急地问道。
林珩钧摸了摸有些疼痛的后脑勺,果然那里肿了一个大包。
那你身上可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李月容又接着问道。
林珩钧在身上一阵摸索,最终在袖袋里翻出三张银票和几个金银锞子,还有一块质地温润的玉佩。
那银票最大面额有五百两,最小的也有一百两,李月容从未见过这么多钱,眼睛都瞪大了。
林珩钧被她瞪圆眼睛的可爱模样逗笑了。
李月容听到笑声,羞得满脸通红,忙从篮子里取出一个布包: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她拿出还温热的红薯和鸡蛋,又拿出一个破旧开裂的陶壶和平日私藏下来的一把米和盐,对着林珩钧叮嘱道:这个陶壶虽然裂了,但不漏水,等你能下床了,可以在后面小灶上煮些粥水。不过白天千万别生火,会被发现的。
她又取出那件给父亲做的新衣,“这个你留着替换。好在现在已是初夏,晚上不盖被子也不怕着凉。”
随后又进进出出开始帮林珩钧整理小木屋。
林珩钧看着她忙进忙出,又是打扫卫生,又是打水,又是捡柴禾,心疼道:别忙了,我自己来就行。说着就要下床。
李月容急忙按住他,扶着他就要躺下:你别动!伤口会裂开的!
林珩钧说自己已经没事了,但李月容根本不信,他一着急拉开衣襟给她看伤口。
令人惊讶的是,早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此刻竟然已经愈合结痂,根本不像是新伤口,倒像是已经养了十来天。
李月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这怎么可能?
林珩钧倒是不觉得奇怪,他隐约知道自己从小恢复能力就远超常人,身体素质也比一般人好很多。
林珩钧开口解释:虽然不记得了,但我知道自己从小身体异于常人,任何伤都恢复得极快。
但李月容想到早上他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样子,即便现在恢复得不错,她依旧不放心让他乱动。
林珩钧看着一脸严肃的李月容,只好乖乖听话。
李月容手脚麻利,不一会就把破败的木屋收拾得井井有条。
我得走了。李月容不放心地叮嘱,这里平时没人来,你只管安心养伤。但平日里尽量不要出去,你没有路引,要是被官府发现……
林珩钧会意地点点头。
即便失忆了,他也知道出门需要路引之类的身份证明。
现在他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一旦被官府抓住,轻则作为流民被遣返,重则沦为官奴。
想到这儿,林珩钧眼中闪过一丝沉思,必须尽快弄个合法的身份才行。
李月容离开后,又去挖了些野菜带回赵家,总算没有引起公婆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