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心生去意,指尖无意识地捏紧雪团儿的后颈。
惹得猫咪不满地“咪呜”一声时。
南宫星若却毫无征兆地再次开口。
话题转折之突兀,让南宫楚一时愣住。
“族里库存的玄阶蛊虫,还有吗?”南宫星若问道。
“……当然有。”南宫楚下意识地回答,脑子却还没完全转过弯来。
蛊虫?怎么会突然跳到蛊虫上?
她定了定神,立刻给出了补充:“历代积累下来,数目自然是不少的。”
说罢,她终于忍不住心头的怪异感,蹙眉看向女儿。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南宫星若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句只是随口一问。
“没什么。只是我修为已至道基中期,临近后期。”
“正在考量蛊虫的遴选。”
“想着在此之前,能否去秘库观摩一下那些库存的玄阶蛊虫。”
“或许能有所得。”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修士选择本命物确实是大事。
然而,南宫楚听完,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竟觉得有些可笑。
她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告诫:“傻孩子,这有什么好看的。”
她将怀中的雪团儿放到榻上。白猫立刻蹿到角落,自顾自舔起毛来。
南宫楚坐直了身子,目光变得郑重。看着南宫星若,一字一句地说道:
“打打杀杀的事情,交给东郭家的人去处理便好。”
“你是我南宫家的家主,未来的支柱。”
“最重要的,是将传承自先祖的《心蛊秘典》修炼至至高境界。”
“唯有掌控‘心蛊’,方能掌控全局。”
“这才是你的根本,明白吗?”
“须知,心蛊之妙,远非仅是约束。”
“炼至精深处,你一念便可激发分家子弟潜能,使其战力暴涨。”
“一念亦可抚平其戾气,助其突破关隘。”
“它既是枷锁,亦是恩赏。”
“能掌控心蛊,方能真正掌控全局,让整个家族如臂指使。”
“这才是你的根本,明白吗?”
她话音落下,却见女儿睫羽低垂,并未如往常般恭顺应声。
那冰封的侧脸在窗外竹影映照下,更显几分倔强的寂寥。
南宫楚心头莫名一软,想到尚在幼学之年、命运已定的星染,语气不由得缓和下来。
“唉……母亲知道,你近日心绪不宁,多半是为了星染那孩子。”
她轻轻一叹,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怜爱。
“看着她,便会想到自身职责重大。”
“想着要尽快拥有足够的力量去庇护想庇护的人,是也不是?”
南宫星若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依旧沉默。
这沉默在南宫楚看来,无疑是默认。
南宫楚倾身向前,压低了声音,话语里充满了引导的意味。
“所以,母亲才更希望你去接触那位陆宫主。”
她目光灼灼。
“你可曾想过,若能得到这等人物的一丝青睐、一份香火情,其分量,或许更胜你苦修十年《心蛊秘典》!”
“届时,莫说是保全星染,便是让我南宫家再进一步,也未必不可能。”
“这是一条捷径,一条更稳妥、更光明的路啊,若儿!”
她期待着女儿眼中能闪过一丝动容。
然而,南宫星若抬起眼,眸中依旧是一片深潭,不见波澜。
南宫楚并不知道,南宫星若的确在忧虑,却与她所想的截然不同。
南宫星若望着母亲,心中想的却是:【捷径?依靠另一个强者的垂怜,与如今这依靠“心蛊”维系的关系,又有何本质不同?】
【南宫一族千年传承,这套“主家掌控,分家效忠”的体系,将每个人都束缚在固定的位置上,奉行所谓的“责任”。】
【可这责任,为何一定要建立在剥夺另一部分人的自由、甚至亲情的根基之上?】
【我想要的玄阶蛊虫,并非为了杀戮,而是希望拥有不依靠心蛊、不依靠任何人,也能斩断枷锁、直面问题的力量。】
【若不能从根本上改变这规则,今日我侥幸护住了星染,那明日呢?后来者呢?】
【难道要世世代代,都重复这无可奈何的循环吗?】
这番惊世骇俗的念头在她心中翻滚,却无法宣之于口。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母亲,看着这位为她规划“更好”未来的母亲。
南宫楚被女儿长久的沉默和那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
她不禁轻声唤道:“若儿?”
南宫星若抬起头,正好遇上南宫楚的视线。
南宫楚的双眸温润如水,却带着关切,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
“你在担心什么?”南宫楚柔声问道。
担心什么?
担心这华美鸟笼最终会囚禁所有她在乎之人的灵魂。
担心顺从会磨平她最后一点反抗的勇气。
担心有一天,自己也会变得和母亲一样,将这套规则视作理所当然。
南宫星若唇边忽然掠过一丝极苦涩的弧度。
她终是开口,
“女儿担心……依靠他人得来的‘安稳’,如同沙上筑塔。”
“唯有自身掌握的力量,才是真正的依仗。”
“我选蛊虫,只是想多一份……底气。”
这话听在南宫楚耳中,变成了女儿性格中的要强与谨慎,她反而松了口气,莞尔一笑:
“原来如此。你有这份志气自是好的。”
“但《心蛊秘典》才是根本,外力终是辅助。至于底气……”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女儿:“有时,人脉与情分,才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底气’之一。”
“好了,今日你也累了,好生歇息吧。”
“蛊虫之事,改日母亲亲自陪你去秘库挑选。”
说罢,南宫楚起身,优雅地抚平裙摆,如同来时一般,袅袅离去。
……
暮色四合,听雪轩内却亮起灵灯。
与南宫家主殿的庄严肃穆不同,此处小厨房里正传出令人食欲大动的声响。
陆熙换了一身素净的棉布常服。
衣袖挽至肘间,正熟练地处理着一条灵鱼。
他的动作不见丝毫烟火气,刀锋过处,鱼鳞如雪片般落下,精准无比。
“师尊!好香啊!”林雪像只小蝴蝶,围在灶台边蹦蹦跳跳。
眼巴巴地看着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灵菌汤,浓郁的鲜香几乎让她流口水。
“小馋猫,小心烫着。”
陆熙轻笑,用筷子夹起一小块刚煎好的、金黄酥嫩的灵兽肉,吹了吹,自然地递到林雪嘴边,“尝尝咸淡。”
“嗷呜!”林雪一口吞下,满足地眯起眼,含糊不清地嚷道:“好次!太好次啦!师尊最棒!”
一旁安静择菜的姜璃抬起头,清冷的眉眼在灶火的映照下柔和了许多。
她看着这一幕,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将一棵碧玉般的灵蔬仔细剔去老叶。
一股奇异的焦香随风飘散,一种令人心安的五谷醇厚气息,幽幽地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