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玄站在城墙边上,身穿灰色羽绒服,手里铁皮大喇叭,俯瞰着下方那一望无际的人海。
那是真正的“人海”。
数十万百姓挤在城外的空地上,脚下踩着湿漉漉的路面,一眼望不到头的百姓,背着破烂的铺盖卷,手里拄着木棍或是铁锹,密密麻麻的。
夏侯玄举起大铁皮喇叭,放到嘴边,清了清嗓子。
“喂!喂——”
在几十万人的噪音面前,瞬间就被吞。
底下的百姓依然还在交头接耳,推搡。根本没人注意到城墙上夏侯玄的叫唤。
“别挤!踩着俺脚后跟了!”
“前面的往前挪挪!陈家的队伍在哪?”
“娘的,谁偷摸老子屁股?”
场面乱得像是一窝炸了营的蚂蚁。
夏侯玄放下喇叭,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转头看向城下的马背。
独眼龙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身穿着灰色羽绒服,他抬头看见王爷的手势,二话不说,猛地一勒缰绳,前蹄腾空,发出一声嘶鸣。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紧接着,站在他身后的数千名悍匪出身的工头,扯着嗓子齐声怒吼道:“闭嘴!王爷有话讲!”
“闭嘴!”
“闭嘴!”
声浪一层叠着一层,带着惯有的匪气和杀气,硬生生把数十万人的嘈杂给压了下去。
城外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夏侯玄满意地点了点头,这群悍匪,有时候比正规军还好使。他再次举起喇叭,大喊道:“诸位,父老乡亲们!”
“本王,简单讲两句。”
底下的百姓仰着脖子,数十万双眼睛看向城墙上的夏侯玄。那是北州王,是给他们活干、给他们活路的活菩萨。
“冰雪融化,这该死的冬天,算是熬过去了!”
“我知道,这个冬天你们过得不容易。有人家里揭不开锅,有人冻得直哆嗦。”
这话一出,底下不少人眼眶一红。
“是啊,熬过去了。”
“往年这个时候,这城外不知道要抬出去多少冻死骨,可今年,大家都还站着,肚子里还有余粮。”
夏侯玄继续说道:“只要你们跟着本王的工程队走,本王保你们顿顿有肉,岁岁有衣!”
“本王不喜欢讲虚的。本王只讲实实在在的。”
“大地复苏,北州的修路大业,再次起航!”
“听说你们很多人也是抛家舍口来的,家里婆娘孩子还得过日子。这还没干活,口袋里若是没两个子儿,心里也不踏实。”
“大伙儿都在等着干活,等着挣钱养家。”
“接下来这一年,北州修路工程,修到南境,修进大山,本王希望诸位,今年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回家盖新房,娶媳妇!”
“所以,本王决定,给诸位,父老乡亲们,发个‘彩头’!”
“凡是登记在册,加入工程队之人,无论男女老少,只要你是来干活的!”
“每人,赏银五两!”
“这叫——开工红包!”
话音落下,城下一片死寂。
数十万百姓呆愣在原地,一个个张大嘴巴,脑子里嗡嗡作响。
五两?
在这个年头,还没干活,就先给五两?
人群中,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狠狠掐了一把旁边同伴的大腿。
同伴惨叫一声,跳了起来。
“狗子,你掐俺干啥?”
狗子哆嗦着道:“疼?疼就是真的……不是做梦……五两?真的是五两?”
“俺的亲娘咧!五两银子?这块相当于去年一个月的工钱啊!”
“王爷这不是白给?”
“放屁!王爷那是说一不二,去你的年终奖忘了?
“王爷,啥时候骗过咱们?”
“俺娘咧!五两银子!俺全家四口人,那就是二十两啊!!”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吼:“谢王爷!”
“谢王爷赏赐!”
“王爷千岁!”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数十万人齐声呐喊,声浪震得城墙上的灰尘簌簌直落。不少老汉直接跪在地上,也不管那湿漉漉的地面,冲着城墙方向把头磕得邦邦响。
夏侯玄放下喇叭,揉了揉被震得嗡嗡响的耳朵,转身冲着城门内挥了挥手。
“开门!发钱!”
一队队身穿北州商会制服的伙计,两人一组,抬着沉甸甸的大红木箱子走了出来。
数千个箱子。
紧随其后的是扛着桌椅板凳的城建司文吏,他们动作麻利地在城门外一字排开,摆下了数百张长桌。
“咚!”
第一个箱子被重重地砸在桌子边,发出银子敲击的声响。
商会伙计上前,一把掀开箱盖。
一箱,一箱,白花花的银子,摆放在众人面前。
“咕咚。”
前排的百姓齐刷刷地咽了一口唾沫。
人群开始躁动,有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前挤。
赵大牛,一手敲着锣,扯着嗓子吼道:“都别乱!”
“排队!按之前的分队排好!”
“谁敢乱挤,谁敢插队,取消领钱资格!全家驱逐出工程队!”
他身后,北州工程兵团的士兵们早已列阵完毕,在现场维护秩序。
“听见没有排好队!!”
“排队!快排队!狗子你踩俺脚了!”
“别挤!再挤俺就踹你了!”
“后退!后退!排队领钱!”
在士兵的维持和银子的诱惑下,数百条长龙迅速成型。
第一批排好队的百姓们。颤颤巍巍地走到了桌前。
排在最左边队伍第一个的老汉,刘老根穿着破羊皮袄,颤巍巍地走到桌前,他那粗糙的双手,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负责登记的是个年轻的文使,胸口挂着“北州城建司”的牌子。
文使头也不抬,笔尖蘸了墨。
“姓名?籍贯?那个工程队的?”
“回……回官爷,叫刘老根,平阳县刘家沟人,加入李家工程队。”
文使把红泥盒子推过去。
“按个手印。”
刘老根连忙在身上那件破羊皮袄上,用力擦了擦手,这才按红泥,在名册上留下一个鲜红的指印。
文使也不废话,伸手从箱子里抓起一个五两的银锭,往刘老根手里一塞。
“拿好,下一个。”
刘老根感觉手里一沉,冰凉、触感,让他浑身一激灵。
他当着文使的面,把银子拿到嘴边,狠狠一咬。
银子上留下两个浅浅的牙印。
“真的……是真的……”
刘老根猛地把银子揣进怀里,转过身对着还在排队的乡亲们,扯着破锣嗓子大喊:“是真的!都有!王爷真的发银子!”
另一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后生刚领到银子,兴奋得原地蹦了三尺高。
“娘!你有钱治眼疾了!”
他捧着银子冲到一个坐在独轮车上的瞎眼老妇面前,把银子塞进她手里:“王爷给的!五两!咱们能去请城里的大夫了!”
“哈哈哈哈!俺拿到了!孩儿他娘,快看!五两!”
这一幕幕,在数百个登记点同时上演。
北州商会的伙计们忙得满头大汗,箱子空了一个又抬上来一个。
银子像流水一样发出去,换回来的是那一本本厚厚的名册,和百姓们死心塌地愿意干活修路。
..........
城墙上。
刘孟源双手扶在墙朵上,看着下面的发钱盛况。
他转过头,看着身旁一脸云淡风轻的夏侯玄。
“王爷……这可是数十万人啊……”
“一人五两,这就是一百多万两白银啊!就这样……发了?”
“就算是国库最充盈的时候,户部也不敢这么撒钱啊!”
“王爷,这可是真金白银啊……”
夏侯玄看着下方发银子的文使,随口道:“刘知府,格局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