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里的坦然和自信,以及村民对他的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周明远和林淑华再次对这个少年刮目相看。
这孩子,似乎比他们想象中更能适应这里的生活,而且人缘好得出乎意料,人缘不好,这样贵重的财产不会这么放心的交给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
然而,新的问题出现了。
林淑华看着那匹虽然温顺但也算高大的马匹,脸上露出了难色,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我不会骑马…”
就算这马再温顺,对于从未骑过马的她来说,也是一项极具挑战和危险的事情。
这时,周明远已经不再犹豫。
他毕竟是军人,骑马是基本技能。
他利落地一踩马镫,翻身就跨上了那匹枣红马,动作干净利落,仿佛回到了曾经的军旅岁月。
他在马背上坐稳,然后沉稳地向妻子伸出手,声音温和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淑华,来,上我这匹。我带着你,没事的。”
林淑华看着丈夫伸出的手和沉稳的眼神,又看了看温云清鼓励的目光,终于鼓起勇气,在温云清的稍稍搀扶下,被周明远有力的大手一把拉上了马背,坐在丈夫身前。
周明远用一只手臂稳稳地护住她。
温云清见状,也立刻翻身上了那匹棕马,动作轻巧熟练。
“周伯伯,林姨,咱们走吧!”
他轻喝一声,两匹马便一前一后,踏着积雪,朝着县城的方向小跑起来。
马蹄嘚嘚,踏着积雪和渐浓的暮色,很快就将三人带到了县城。
比起寂静的村庄,县城里显然多了几分灯火和人声。
温云清熟门熟路地引着路,来到了县招待所。
这是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二层砖楼,门楣上挂着红五星和“为人民服务”的标语。
周明远率先下马,然后将妻子林淑华小心地扶了下来。
三人牵着马走到招待所门口。
周明远对温云清道:“云清,你在这儿看着马稍等一下,我和你林姨去办入住手续。”
温云清点点头,乖巧地拉住两匹马的缰绳,站在门口。
没有人看着还真不行,县城人口多杂,像马匹这样的贵重财产,没人看着,一会儿出来可能就没了。
他看着周伯伯和林姨走进招待所,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周明远拿出证件和介绍信,与值班的工作人员交谈着。
林淑华则疲惫地站在一旁,偶尔用手按揉着太阳穴。
手续很快办好了。
周明远拿着钥匙走出来,对温云清说:“办好了,二楼靠里一间。云清,今天真是多亏你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感谢。
温云清笑了笑:“周伯伯您太客气了,这没什么的。”
他将缰绳递还给周明远,“那…马交给您,您一会儿拴在招待所后院就行。天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他说着,就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周明远叫住了他。
温云清不解的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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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在空旷的雪原上显得格外清晰,嗒嗒嗒,规律地敲击着冰冻的土地。
温云清骑着枣红马,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夜空清朗,一弯冷月和稀疏的星子洒下清辉,映照着白茫茫的雪地,倒也并不算太黑暗。
寒风迎面吹来,刮在脸上有些刺疼,但温云清的心思却不在寒冷上。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周明远坚决拒绝留下马匹、让他尽快归还给村民的那番话。
“马匹这样重要的财产还是尽快的还到村民的手中。”
这句话听起来简单,背后蕴含的却是周明远作为长辈深切的体贴和原则。
他完全理解一匹好马对于生产队、对于普通村民意味着什么。
他不仅考虑到了温云清借马可能承担的责任和风险,更体谅到了村民出借马匹后可能产生的担忧。
他宁愿自己明天想办法去搭可能不顺路、也可能根本没有的便车,或者甚至再次步行,也不愿因为自家的事情而让温云清在村里难做,让村民的财产多承担一刻不必要的风险。
这份处处为他着想、不愿给他增添一丝一毫麻烦的细心和爱护,让温云清的心口像是被温水泡着一样,暖融融的,又带着点酸涩的感动。
他前世父母恩爱,对他固然也好,但更多的是放养式教育,鼓励独立。
像周明远这样深沉、细致、处处替他考量周全的、带着传统父辈色彩的关爱,是他很少体验到的,这样的感觉对于温云清来说有些新鲜。
“周伯伯…真是个很好、很合格的长辈啊。”
温云清低声自语,呼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他轻轻一抖缰绳,枣红马会意,加快了步伐,身旁的黑马也跟着加速。
得快点把马还给石大叔。
温云清骑着枣红马回到大咯拉村时,夜色已深,村子里大多数人家都已经熄灯睡下,只有零星几扇窗户还透出微弱的光亮。
他径直朝着石大叔家所在的院子而去。
还没到院门口,就看到一个披着旧棉袄、叼着旱烟袋的身影正站在那儿,不时朝村口方向张望,正是石大叔。
烟锅里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看到温云清骑马的身影,石大叔立刻往前迎了几步,脸上露出了憨厚而放松的笑容:“小温知青回来了?路上没出啥事吧?”
温云清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递过去,语气带着感激:“回来了,石大叔!路上顺当着呢,一点事没有。真是多谢您了,可帮了我大忙!”
“嗐,这有啥,乡里乡亲的,帮把手应该的。”
石大叔接过缰绳,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马匹,见马儿气息平稳,身上也没添什么新伤,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温云清笑了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糖——这是他之前从供销社买来的。
他塞到石大叔手里:“大叔,这儿有几颗糖,拿回去给孩子们甜甜嘴,别嫌弃。”
石大叔一看,连忙推拒:“哎哟,这可使不得!借个马的事儿,咋还能要你的糖呢!快拿回去,你自己留着吃!”
“拿着吧大叔,就几颗糖,不值什么。孩子们肯定喜欢。”
温云清坚持着,语气真诚又不容拒绝,“今天真是多亏了您,不然我长辈那么远走来,再走去县城,可真够呛。您要是不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