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匠张师傅的墨斗线在墙基上弹出条笔直的白痕时,林薇正蹲在水泥袋旁,指尖捻起一撮灰粉。
“这水泥……”她眉头皱成个疙瘩,粉粒在指腹间结成细小的硬块,“受潮了?”
陆衍凑过来,抓起一把搓了搓,指缝间落下的不是细腻的粉末,而是簌簌的渣子。他脸色沉了沉:“昨天还好好的。”
这五十斤水泥是系统奖励的“硬通货”,林薇特意让陆衍锁在仓库最里层,铺着塑料布,盖着木板,按理说绝不可能受潮。
“张师傅,”林薇扬声喊,“先别和灰,这水泥不对劲!”
正调砂浆的张师傅愣了愣,舀了勺水泥倒进水里,搅拌半天,水面浮着层浑浊的泡沫,底下的灰却没怎么化开。他“咦”了一声:“这哪是水泥?怕是掺了沙土的劣货!”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人群。李桂香手里的瓦刀“当啷”掉在地上:“不可能啊!这是衍小子托人从县城水泥厂买的,票据还在呢!”
林薇的心沉到了底。票据是真的,但水泥被调包了。谁干的?
她猛地转头,看向院墙豁口处——那里有个新鲜的脚印,鞋码和王翠花常穿的布鞋一模一样。
“我去看看。”陆衍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转身就往仓库走。他的手按在腰间,那里别着把用来劈柴的斧头。
“陆衍!”林薇拉住他,指腹触到他紧绷的肌肉,“别冲动。”
仓库的锁头好好挂着,没被撬过的痕迹。陆衍蹲下身,在墙角摸索片刻,抽出块松动的土坯——墙后露出个窟窿,刚够塞进一个水泥袋。
“她是从这儿换的。”陆衍的声音发哑,指节叩在土坯上,发出沉闷的响,“昨天傍晚我去公社买钢筋,仓库没人。”
林薇看着那个窟窿,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往王翠花家跑。李桂香和三叔面面相觑,也赶紧跟了上去。
王翠花家的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砸东西声。林薇推开门,正看见王翠花用锤子砸一个破水泥袋,灰粉混着沙土溅了满地。
“你在干什么?”林薇的声音带着颤。
王翠花吓了一跳,锤子“哐当”落地,脸上却挤出狞笑:“我砸我自家的破烂,你管得着?”她踢了踢脚边的碎块,“不像某些人,拿着掺了沙土的假货当宝贝,还想盖瓦房?我看啊,塌了砸死人才好!”
“你换了我的水泥!”林薇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那是盖房用的,你知不知道这会出人命?”
“证据呢?”王翠花梗着脖子,往院外喊,“大家快来看啊!林薇仗着是劳模,欺负我寡妇人家!”
邻居们被吵嚷声引来,围在院门口指指点点。王翠花见状,索性往地上一躺,拍着大腿哭嚎:“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被人换了水泥还倒打一耙!强子啊,你要是有能耐,娘也不用受这气……”
强子从屋里出来,脸涨得通红,拉着王翠花的胳膊:“娘,别闹了……”
“你个废物闭嘴!”王翠花甩开他的手,眼神淬了毒似的盯着林薇,“今天你不把劳模奖状给我,不把那二十块钱赔给我,我就死在你家工地上!”
“你做梦!”陆衍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拎着那袋受潮的水泥,“这水泥袋上有水泥厂的编号,和你家地上的碎块能对上。要不要去公社验验?”
王翠花的哭声戛然而止,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李桂香突然开口:“我知道了!前儿个我看见二柱子往你家送过一袋东西,用布包着,鼓鼓囊囊的,是不是就是这假水泥?”
二柱子是邻村有名的投机倒把分子,专倒腾劣质建材。
这话像抽走了王翠花的主心骨,她瘫在地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陆衍没再看她,只是对强子说:“把你娘扶起来。这事,我们不追究,但假水泥必须交出来,免得再害别人。”
强子愣了愣,赶紧把王翠花拽起来。王翠花像被抽走了魂,任由儿子拉着,眼神空洞地看着那袋假水泥。
回工地的路上,林薇一直没说话。陆衍把那袋假水泥扔到沟里,沉闷的响声惊飞了几只麻雀。
“别往心里去。”他递给她块干净的布,“我再去县城跑一趟,明天就能把新水泥买回来。”
林薇接过布,擦了擦手上的灰:“她为什么这么恨我?”
“不是恨你。”陆衍的声音很低,“她是恨日子太苦,又找不到出路,只能把气撒在比她好的人身上。”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工地的夯歌声远远传来,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林薇看着地基里露出的钢筋头,突然笑了:“没关系,咱们的地基打得牢,换几袋水泥算什么?”
陆衍看着她眼里重新亮起的光,心里那点憋闷也散了。他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是上次公社发的奖品,他一直没舍得吃。
“给。”糖纸在夕阳下闪着光,“甜的。”
林薇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橘子味的甜意漫开来,压过了刚才的苦涩。
她不知道,王翠花被强子扶进屋后,从床底下拖出个更隐蔽的布包,里面是半瓶黑乎乎的液体。
“娘,这是啥?”强子怯生生地问。
王翠花的眼神像淬了毒的蛇:“废机油。既然她想盖瓦房,我就让她的墙塌得更彻底些。”
夜色渐浓,工地的灯亮了起来,映着林薇和陆衍并肩搬砖的身影,像两座沉默而坚定的山。他们以为换了水泥就没事了,却没料到,真正的阴招,还藏在更深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