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天际染成一片浓烈的橘红,晚风裹挟着麦秆的焦香掠过军田,在女卫们汗湿的衣襟上留下微凉的触感。经过白天不停歇的劳作,此刻腰背已如灌了铅般沉重,手中的镰刀每挥动一次,都要调动全身仅剩的力气。放眼望去,连片的麦田里,已经被收割的田地,却也只占了整片军田的近两成——这是众人从日出到日暮不停歇收割的成果,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掩不住的疲惫,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尖聚成水珠,砸进脚下松软的泥土里,瞬间没了踪影。
甄宓扶着镰刀直起身,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田野里格外清晰。她的素色襦裙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脊背与手臂上,勾勒出原本纤细却因连日劳作而添了几分紧实的线条。额前的碎发黏在饱满的额头上,遮住了大半眉眼,只露出一双因疲惫而微微泛红的杏眼。她抬手抹了把脸,掌心瞬间沾满了混着尘土的汗水,指尖甚至能摸到脖颈处被麦芒划出的细小划痕,传来阵阵刺痛。
“这活儿,竟比军营里一个月的训练还要累”甄宓在心里暗自感叹。月前在军营中,即便要练骑射、习剑术,好歹能变换姿势,累极了还能倚着树干歇口气;可收割麦子却要始终保持躬身的姿势,左手揽住麦秆,右手挥镰收割,日复一日重复同一个动作,腰间的酸痛早已从最初的钝痛,变成了此刻如针扎般的尖锐不适。直到此刻,甄宓才真正懂得“粒粒皆辛苦”并非只是纸上的诗句,农民们岁岁年年与土地打交道,要对抗天灾,要忍受劳作之苦,这份不易,远比她想象中更沉重。
“宓姐,你扶着腰站半天了,是不是腰不舒服?”一道清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关切。
甄宓回头,只见曹子曦提着半袋麦粒快步走来,额角同样沁着汗珠,却依旧不忘留意她的状态。曹子曦的目光落在甄宓紧按腰侧的手上,不等她回答便又说道:“你先到田边歇会儿,喝口水缓一缓,这里有我”
甄宓望着曹子曦关切的眼神,原本还想强撑的念头瞬间消散。她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好,那我歇片刻就回来”,说罢,她提起田埂边的水壶,脚步有些虚浮地朝着田边的老槐树走去。水壶是青铜制的,被太阳晒了一天,握在手里竟有些发烫,她拧开壶盖,仰头喝下一大口凉水,冰凉的水流顺着喉咙滑下,才稍稍压下了喉咙里的干渴与燥热。
就在她靠在槐树上闭目养神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呼喊声,带着几分惊喜:“妹妹,你怎么也在这军田里劳作?”
甄宓猛地睁开眼,循着声音望去——只见田埂那头,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衫的男子正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扛着镰刀、背着竹筐的佃户,个个面带风尘,却精神饱满。那男子剑眉星目,面容与甄宓有几分相似,正是她的兄长甄逸。甄宓心中一震,连忙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语气中满是惊讶:“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甄逸走到甄宓面前,先伸手替她拂去了肩上的麦芒,才笑着解释道:“我们自家的麦田已经收割完了,曹子曦这边的军田面积大,人手怕是不够,便带着家里的佃户过来搭把手”,他指了指身后的佃户们,“这些都是家里最能干的伙计,割麦子、捆麦垛都是一把好手,想来能帮上些忙”
甄宓听完,心中瞬间涌上一股暖流。她知道兄长一向疼她,却没想到他会特意带着佃户赶来支援,这份心意让她眼眶微微发热。她拉着甄逸的手臂,语气雀跃:“太好了哥!有你们加入,咱们肯定能早点把麦子收完!”,说着,她便拉着甄逸往曹子曦的方向走,“快,我带你去见子曦,她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特别高兴。”
两人的动静不小,曹子曦早已注意到了这边。她放下手中的镰刀,快步迎了上来,看到甄逸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露出真诚的笑容:“甄兄,没想到你会亲自带着人来支援”
甄逸摆了摆手,笑道:“客气了。你对宓儿照顾有加,我早就该来帮忙了,不过是尽些微薄之力罢了”,说罢,他回头对身后的佃户们吩咐道:“大家都别歇着了,赶紧下田收割,动作麻利些!”
佃户们齐声应和,纷纷放下背上的竹筐,拿起镰刀加入了收割的队伍。他们常年与土地打交道,动作远比兵士们熟练,只见镰刀起落间,一束束麦子便应声倒地,再由专人捆成麦垛,整齐地堆放在田埂边。有了这十几人的加入,原本缓慢的收割进度明显加快,田地里的麦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众人脸上的疲惫也淡了几分,多了些盼头。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夕阳渐渐沉到了远山之后,天际的橘红色被暗紫色取代,田野里的光线也渐渐暗了下来。就在众人加快速度,想趁着天还没完全黑再多收割些麦子时,一名站在田埂边捆麦垛的佃户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天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指着前方的天空,声音因震惊而颤抖:“你们快看!天上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天空中,一团黑压压的物体正快速向这边移动,那团黑影遮天蔽日,仿佛一片乌云,连夕阳最后的余晖都被挡住了。随着黑影越来越近,还能听到一阵“嗡嗡”的声响,像是无数只蜜蜂在振翅,却比蜜蜂的声音更密集、更刺耳。
曹子曦的脸色瞬间变了,她猛地拔高声音,语气中带着急切:“是蝗虫!快,所有人加快收割速度,能收多少是多少!未名,你立刻去敲警示鼓,通知粮仓那边赶紧收紧口袋,绝不能让一只蝗虫飞进粮仓里!”
站在不远处的未名是曹子曦的贴身护卫,听到命令后,立刻放下手中的镰刀,转身朝着不远处的鼓架跑去。那鼓架就立在田边的高台上,鼓身是黑色的牛皮所制,鼓面上还残留着上次击鼓时的痕迹。
未名几步登上高台,拿起鼓槌,用力敲了起来。“咚——咚——咚——”厚重的鼓声在田野间回荡,每一声都带着紧迫的警示意味,朝着粮仓的方向传去。
此刻,在军田不远处的粮仓外,丁子晗正指挥着兵士们将收割好的麦子搬进粮仓。听到远处传来的警示鼓声,丁子晗的脸色一变,立刻意识到出事了。她转身对着身边的守卫们大声吩咐道:“所有人听着!立刻关闭粮仓的所有出入口,把仓门闩紧!守卫们都去拿火把点燃,守在仓门口,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一只虫子飞进粮仓里,明白了吗?”
“明白!”守卫们齐声应道,立刻行动起来。有人快步跑向粮仓的各个出入口,将厚重的木门关上,再用粗木闩牢牢闩住;有人则去柴房抱来干柴,点燃火把,握在手中,守在每一扇仓门前。火光映照着守卫们严肃的脸庞,她们紧握着手中的火把,目光警惕地盯着周围的天空,生怕有一只蝗虫趁虚而入。
不过片刻功夫,蝗虫便已飞到了军田上空。那黑压压的虫群如同一片乌云,瞬间将整片麦田覆盖,“嗡嗡”的振翅声充斥着每个人的耳朵,让人头皮发麻。蝗虫们落在麦秆上,贪婪地啃咬着麦穗与麦叶,原本金黄饱满的麦穗瞬间变得残缺不全,嫩绿的麦叶也被啃得只剩下光秃秃的茎秆。
“快!别管蝗虫,先把剩下的麦子收割完!”曹子曦大声喊道,手中的镰刀再次挥起,即便有蝗虫落在她的脸上、脖子上,甚至钻进她的衣领里,她也丝毫不敢停歇。众人见状,也纷纷咬紧牙关,忍着蝗虫的叮咬与骚扰,加快了手中的动作。镰刀挥动的声音、蝗虫的振翅声、众人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紧张而惨烈的画面。
甄宓站在田地里,左手揽着麦秆,右手挥镰,腰间的酸痛仿佛被此刻的紧迫感压了下去。有几只蝗虫落在她的手臂上,尖锐的口器刺进皮肤,传来阵阵刺痛,她却只是用力甩了甩手,将蝗虫甩开,继续收割。
一刻钟后,随着最后一束麦子被收割下来,曹子曦立刻放下手中的镰刀,朝着众人喊道:“快!把收割好的麦子都用油布盖严实,绝不能让蝗虫咬到麦穗!”
守在运粮马车边的莫问早已准备好了油布,听到命令后,立刻带着几个兵士冲了上去。她们手中的油布是粗麻布制成的,防水又耐磨,几人合力将油布展开,盖在马车上的麦堆上,再用绳子将油布的四角牢牢扎紧。可就在她们刚扎完最后一个绳结时,无数只蝗虫便落在了油布上,尖锐的口器开始啃咬油布,原本厚实的油布上瞬间出现了一个个细小的破洞,且破洞还在不断扩大。
“主子!油布快要扛不住了!再这样下去,麦子就要被蝗虫啃光了!”莫问看着油布上越来越多的破洞,急得大喊起来。
曹子曦心中一紧,目光扫过周围,看到兵士们手中的火把,立刻有了主意。她大声下令:“所有人听着!立刻拿起火把,将运粮马车围在中间!用火烧死蝗虫,绝不能让它们靠近麦堆!”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纷纷放下手中的镰刀,拿起身边的火把。她们围成一个圆圈,将十几辆运粮马车护在中间,手中的火把高高举起,火焰在夜风中跳动,发出“噼啪”的声响。蝗虫最怕火光与高温,看到熊熊燃烧的火把,纷纷向后退去,原本落在油布上的蝗虫也慌乱地飞走,不敢再靠近马车。
可蝗虫的数量实在太多,它们见无法靠近粮车,便又转向了旁边尚未收割完的麦田,继续啃咬着剩下的麦秆。曹子曦看着那些被蝗虫啃食的麦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拿起身边的一支火把,快步走到一片蝗虫最多的麦田边,将火把凑近麦秆。干燥的麦秆遇火即燃,瞬间便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焰顺着麦秆向上蔓延,将停留在麦秆上的蝗虫瞬间烧死。“噼啪——噼啪——”的声音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蝗虫被烧焦的刺鼻气味。
“快!所有人都行动起来,将附近所有尚未收割的麦田全部点燃!不能给蝗虫留下任何食物!”曹子曦大声喊道。她知道,此刻烧掉麦田虽然可惜,但若是让蝗虫继续啃食,不仅剩下的麦子会被啃光,蝗虫还会蔓延到其他田地,造成更大的损失。
靠近麦田的女卫与兵士们立刻明白了曹子曦的用意,纷纷拿起火把,冲向周围的麦田。火焰在田野里蔓延开来,一片片麦田被点燃,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将整个城外照得如同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