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战事彻底陷入了泥沼。漫长的冬季和秦军顽强的抵抗,极大地消耗了匈奴大军的锐气和物资。冒顿虽然依旧保持着对代郡防线的压力,但大规模的全线进攻已难以为继,转而变为更频繁、却也更分散的骚扰和试探性攻击。蒙恬抓住机会,轮换休整部队,修补城防,并利用“快速反应骑队”不断出击,蚕食匈奴的小股部队,逐渐夺回了一些战场主动权。
然而,双方都清楚,这僵持的局面异常脆弱。秦军后勤补给线漫长,国力消耗巨大;而匈奴人适应了严寒,其机动性在草原上仍占据优势。任何一方的失误或外部因素的介入,都可能瞬间打破平衡。
咸阳,天工苑。
炒钢法的改进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在新建成的水力鼓风炉和标准化操作流程下,优质“韧钢”的产出逐渐稳定,虽然产量依旧有限,但已能保证“破虏”刀和部分弩机关键部件的持续供应。公输哲与墨家学者们开始将更多精力投入到火铳的改进上,利用新钢材尝试制造更薄、更轻但强度更高的铳管,并优化后膛闭锁机构,虽然进展缓慢,但每一步都走得扎实。
扶苏对天工苑的进展感到欣慰,但他更关心的是这些技术如何尽快转化为战场上的优势。他下令优先将新产的“韧钢”用于制造破甲箭簇和用于破坏攻城器械的特制工具,通过后勤渠道源源不断运往北疆。
与此同时,玄癸带来的各方情报,勾勒出一幅更加复杂的图景。
“殿下,北疆僵持,各方反应不一。”
“沛县刘季,似与部分对朝廷新政不满的地方小吏接触更密,其影响力正以更隐蔽的方式向沛县周边县邑渗透。其麾下武装虽化整为零,但骨干成员训练未停,且装备有所更新。”
“吴中项梁,借‘保境安民’之名,已实际掌控会稽郡兵员征调之权,其麾下武装已超两千,舟船数十,水陆兼备。江东士族依附者日众,项氏之势,已成割据之实。”
“张良方面,其联络网在旧燕之地的盐商中活动频繁,似乎在策划一起针对官盐运输的‘意外’。黑冰台已加强监控,但张良本人行踪依旧成谜。”
“另,会稽郡黑冰台分部密报,项梁近日接待了一位神秘客人,其人深居简出,但气度不凡,似非吴越人士,疑与‘东海’有关。”
“东海?”扶苏目光一凝。之前的“东海君”尚未查明,如今又有疑似海外来客与项梁接触?这些海外势力,究竟在图谋什么?他们与北疆的“山中老人”又是否有联系?
“加大对项梁府邸的监控!不惜代价,查明此人身份来历!”扶苏感到,一张更大的网似乎正在张开,而项梁,很可能已经成为某个更大阴谋中的一环。
更让扶苏心头沉重的是,章台宫再次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嬴政的咳疾在这个冬天反复发作,虽有太医令精心调治,但效果甚微。他的脸色愈发苍白,精力也明显不济,批阅奏章的时间越来越短。朝堂之上,一些敏锐的大臣已经察觉到了陛下龙体的异常,各种猜测和不安开始在暗中滋生。
这一日,扶苏前往章台宫请安时,竟在宫门外撞见了一名被内侍引着、仙风道骨模样的方士。那方士手持拂尘,眉宇间带着一股超然物外的神气,与周围肃穆的宫廷氛围格格不入。
扶苏的心猛地一沉。他认得这类人,正是那些以炼制金丹、追求长生迷惑父皇的方士!他本以为经过自己多次劝谏和天工苑实实在在的成果,父皇已对此类人等敬而远之,没想到……
“那是何人?”扶苏拦住一名相识的内侍,低声问道。
内侍面露难色,低声道:“回长公子,是…是卢侯引荐的东海仙师,名曰徐福,言能炼不死仙丹,为陛下延年益寿……”
徐福!扶苏脑中如同惊雷炸响!历史上有名的方士,骗得始皇派遣童男童女出海求仙的徐福,竟然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了!
他强压住立刻冲进去揭穿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走进了章台宫。
宫内药味浓郁,嬴政半倚在榻上,脸色憔悴,看到扶苏,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苏儿来了。”
扶苏行礼问安,目光扫过案几,并未看到丹药的痕迹,心中稍安。但他能感觉到,父皇的眼神中,除了疲惫,还多了一丝以往不曾有过的、对生命流逝的…恐惧。
“父皇,儿臣观您气色不佳,太医令的新方子可还有效?”扶苏关切地问。
嬴政摆了摆手,声音虚弱:“老毛病了,吃什么都一样。方才…有位方士,言海外有仙山,山上有不死药……”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扶苏心中警铃大作,他立刻躬身,语气恳切而坚定:“父皇!金丹之毒,儿臣已多次陈明利害!海外虚无缥缈,岂可轻信?天工苑正在钻研医理,改进药石,假以时日,必能找到调理圣体之法!望父皇以社稷为重,保重龙体,勿要听信方士妄言!”
嬴政看着情绪激动的扶苏,沉默了片刻,眼中那丝希冀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他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扶苏退出章台宫,心情无比沉重。徐福的出现,父皇态度的松动,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外有强敌环伺,内有隐患滋生,如今父皇的健康和意志也出现了动摇……帝国的根基,正在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侵蚀。
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一股强烈的紧迫感压迫着他。北疆的僵局必须打破,内部的毒瘤必须尽快清除,天工苑的成果必须更快转化……而最重要的,是必须让父皇彻底远离那些方士的蛊惑!
时间,真的不多了。他必须行动起来,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