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众人早早便开始拔寨起营。
收拾妥当后,车队浩浩荡荡沿着山路返程,这一次沈淮之的车队并未落在最后,而是依着拔寨的速度,排在了队伍中间。
然而刚启程不久,天色便阴沉下来,不一会儿,天空就飘起了蒙蒙细雨。
雨丝细如牛毛,悄无声息地漫过天际,山影在雨雾中朦胧开来,就像晕开的水墨画,风一吹便颤巍巍地显露几分,转瞬又隐入云雾深处。
马车碾过的路也渐渐湿了。
阿卓望着前方的天际,发着牢骚:“世子,前头的天黑压压的,看样子这雨小不了。这雨怎么不早点下?若是早点下,咱们便不必赶路了。”
果然被阿卓说中,没过多久,雨就大了起来。这一来,林怀音便没法再坐在车辕上和阿卓闲聊了,只得回到车厢里。
她躲在角落,因着昨天的事,情绪不高,不想跟沈淮之说话,更不愿像从前那样巴结讨好。
沈淮之怎会看不出她这点小情绪?他倒没想到这丫头脾气还挺大,昨天那点破事,竟到现在还没过去。
想躲清静?想得美!
他将卷宗往小几上一摊,轻咳一声,吩咐道:“备墨!”
林怀音闻言,不得不凑上前。她跪在矮几旁,打开装水的容器,往砚台上加了适量清水,然后拿起墨锭开始研墨。
许是存了消极怠工的心思,她磨了半晌,墨汁依旧淡得像掺了水的茶。
就听沈淮之淡淡开口:“这墨淡得能映出人影,你是打算让我用清水写字?”
林怀音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墨锭在砚台上发出“嚓嚓”声响,或许是太过用力,墨锭忽然一滑,一滴墨汁飞溅而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沈淮之的眉心。
他本就生得俊朗,剑眉斜飞入鬓,眼若寒星,鼻梁高挺,平日里总带着一身肃气,连眉眼都像淬了冰。
此刻被这突兀的一滴墨正点在眉心,反倒凭空添了几分不羁。
墨汁还在缓缓下滑,滑出的弧线恰似二郎神的第三只眼,既威武灵动,又透着股霸气。
林怀音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想去给沈淮之擦拭。
然而手刚伸出一半,腕上忽然一暖,被沈淮之牢牢扣在了掌心。
他红唇轻启,语气带着戏谑的笃定:“你是故意的。”
林怀音吓得赶紧摆手,连忙解释道:“不是的,真的不是,是……是奴婢手滑了。”
她因太过慌乱,连说话都结巴了。
沈淮之却继续施压,带着几分不满道:“你定是因着昨天的事对本世子不满,才故意报复的!”
林怀音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世子说笑了,奴婢天生胆小,借奴婢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呀。”
“哼,还有你不敢干的事?”
沈淮之心里暗道,这脸子都快给他摆一天了,哪个当奴婢的敢这样?
沈淮之的手指如玉,带着微凉的体温。不知为何,被他这样握着,林怀音的心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挣了挣,想挣脱开,可沈淮之压根没有放手的意思。
“敢故意往我脸上溅墨汁,说,你想怎么办?”他语气霸道,还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揶揄。
林怀音心慌意乱,连忙认错:“世子,奴婢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奴婢吧。”
沈淮之不肯松开她的手:“想让我饶你?也行,不过我也得在你脸上留点墨汁,算是回敬。”
林怀音顿时傻了眼,不过是溅了一滴墨汁,多大点事?
见她犹豫,沈淮之越发不满:“看来你是不愿意了。”
林怀音都快哭了:“世子,不过是一滴墨而已,奴婢给您擦了还不行吗?”
“哼!那昨天呢,只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还是本世子用的,你就给本世子摆脸色!”说着他一点点逼近,压迫感十足……
鼻尖眼看就要碰上了林怀音的额头。
林怀音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最后抵到了车厢壁板上,退无可退,可沈淮之还在逼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脸直接贴了过来……
林怀音吓得一闭眼,心中小鹿乱撞,缩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沈淮之呼出的热气,尽数喷在她的脸上。
如此之近,让她想起那晚荒唐的一幕,他离她也是这般近。
沈淮之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本世子已经给你想好了赐名!”
他用了一个“赐”字,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其实林怀音昨晚就后悔了,与其叫“阿三”这个可笑的名字,到处被人嘲笑,倒不如换个名字。
可她当时意气用事,那样回绝了沈淮之,即便事后后悔,也拉不下脸再去求他。如今听他这么说,正中下怀,便连忙道:“世子请说,奴婢绝无异议。”
“以后就叫你小三。”
林怀音骤然睁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原来是换汤不换药!前世她就遭遇过“小三”之事,结果世子竟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让她铭记。那一刻,林怀音除了愤怒就是愤怒。
“奴婢不要!”
眼看她眼里又窜起了小火苗,沈淮之露出了满意的笑:“那就叫小三子吧。”
林怀音继续摇头:“这个名字像个太监,奴婢不要!”
她鼓着腮帮子,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惹得沈淮之差点忍不住再掐一把。
手指在空中悬了悬,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好一番按捺和克制,才忍住没动手。
他指腹还残留着那滑腻的触感,看她鼓着腮帮子像只气鼓鼓的青蛙,眼底的笑意差点兜不住。
沈淮之一本正经道:“本世子找人打听了,你的本名叫东篱,难道不想叫回本名吗?”
林怀音摇头:“奴婢喜欢‘怀音’这个名字,只想叫这个!”
其实她心中还堵着一口气,难道这名字只是别人的专属,她就不配吗?
她说话时的神情带着几分执拗,仿佛若不让她叫这个名字,她就要红着眼圈跟人拼命,活像一只温顺的猫被踩了尾巴,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沈淮之满脸探究:“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喜欢这个名字吗?”
“哪有什么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想了想,怕惹怒沈淮之,她又补充了一句,“就像奴婢喜欢世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