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宅坐落于京北西山脚下的一片静谧别墅区，并非张扬的豪华，而是透着岁月沉淀的低调与厚重。青砖灰瓦，庭院深深，几株老松在冬日的晴空下舒展着苍劲的枝干。
姜羡依旧是秦悦来接的。她今天选择了一条剪裁极简的黑色羊绒连衣裙，领口点缀着一枚素雅的翡翠胸针——那是她之前在某次小型拍卖会上随手拍下的，水头不错，款式低调。她没有佩戴过多首饰，只腕间戴了一块积家翻转系列腕表，整体造型沉静优雅，与顾宅的氛围相得益彰。
踏入顾家，内部是典型的中式风格，但并非仿古的堆砌，而是现代设计与传统精髓的融合。宽敞的客厅兼展厅里，灯光经过精心设计，柔和地打在墙壁上悬挂的书画和陈列柜中的雕塑上。已有十余位宾客在场，年龄普遍比“琉璃轩”那晚要大一些，气质更为沉稳内敛，交谈声也压得更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旧纸张特有的气息。
顾青宇的父亲，顾老先生，是一位清癯矍铄的老人，穿着中式褂衫，正与几位朋友站在一幅黄宾虹的山水画前低声讨论。看到秦悦和姜羡进来，顾青宇迎了上来。
“秦悦，姜小姐，欢迎。”他今天穿着深色西装，显得更加正式。他的目光在姜羡身上停留一瞬，对她得体的装扮微微颔首。
“顾伯伯好。”秦悦上前与顾老先生打招呼，态度是晚辈对长辈的尊敬。
顾老先生笑容和蔼地回应，目光随即落到姜羡身上。顾青宇适时介绍：“爸，这位是姜羡，京北大学的高材生，对艺术很有见解。”
“顾老先生，您好。冒昧打扰了。”姜羡微微躬身，语气恭敬而不卑怯。
“年轻人喜欢艺术是好事，欢迎。”顾老先生目光温和，带着长辈的审视，但并无压迫感。
鉴赏会并非走马观花，更像是小型的学术研讨。顾家这次拿出了几件压箱底的精品：一幅傅抱石的《赤壁泛舟图》，一件北魏时期的石刻佛头，还有几幅林风眠的彩墨作品，以及一尊罗丹的青铜雕塑《沉思者》小型原作。
宾客们显然都是行家，讨论的话题非常专业，从笔墨技法、风格源流，到材质鉴定、收藏轶事，甚至涉及到艺术品市场的金融属性。
姜羡大部分时间安静地跟在人群外围，认真聆听。她并没有急于表现自己，而是在吸收信息，观察每个人的观点和倾向。她强大的记忆力和在【学习空间】以及近期恶补的知识此刻发挥了作用，那些晦涩的专业术语和艺术史脉络在她脑海中清晰呈现。
当众人围在那尊北魏佛头前，讨论其面相的“瘦骨清像”风格与汉化程度时，一位资深藏家感叹其微笑的慈悲与神秘难以企及。
顾老先生似乎有意考校，目光扫过在场几位年轻人，最后落在姜羡身上，和蔼地问：“姜小姐，你觉得这尊佛头，为何历经千年，仍能打动今人？”
瞬间，几道目光聚焦在姜羡身上。秦悦站在稍远处，表情不变，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顾青宇也看向她，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姜羡并未慌张，她上前半步，仔细端详着那尊沉默的佛头，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平静：
“或许，打动我们的，并非仅仅是雕刻的技艺或宗教的象征。而是这种‘微笑’本身，它超越了个体的悲喜，蕴含着对生命本质的洞察与悲悯。它见证了王朝更迭、世事变迁，自身却凝练成一种永恒的姿态，提醒着我们，在一切无常的表象之下，或许存在着某种不变的、关于安宁与解脱的可能性。这种跨越时空的共鸣，才是它真正的力量所在。”
她没有纠缠于具体的艺术史分期或地域特征，而是从一个更哲学、更人性的角度切入，直指艺术品最核心的情感与精神价值。
客厅里安静了一瞬。
顾老先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欣赏，他缓缓点头：“说得好。见物，更要见心。年轻人能有这番感悟，难得。”
那位资深藏家也抚掌轻笑：“后生可畏啊。顾老，您这鉴赏会，真是藏龙卧虎。”
气氛顿时更加融洽。顾青宇看向姜羡的目光，欣赏之余，更多了几分郑重。
随后在欣赏林风眠的画作时，姜羡也能就其中西融合的尝试与画面中孤寂的诗意，提出一些独到的看法，虽不似之前那般惊艳，但也言之有物，显示出扎实的素养。
鉴赏会尾声，是轻松的茶叙。姜羡自然而然地与几位对近现代书画感兴趣的宾客交流起来，其中包括一位国内顶级美术馆的副馆长。她谦逊的态度和不时闪烁的真知灼见，让人愿意与她深入交谈。
离开顾宅时，顾青宇亲自将她们送到门口。
“姜小姐，今天受益匪浅。”他真诚地说，“希望以后还有机会交流。”
“顾先生客气了，是我学习了很多。”姜羡微笑回应。
回程车上，秦悦难得地主动评价：“表现不错。顾老很少当面夸人。”
姜羡知道，这已是秦悦式的最高赞扬。“是你带我来的机会好。”她将功劳归于引路人。
秦悦勾了勾嘴角，没再说话。
回到宿舍，姜羡卸下妆容，感觉精神有些疲惫，但内心却十分充实。今晚，她不仅近距离欣赏了顶级的艺术品，更重要的是，她凭借自身的见识和悟性，在顾家这个更具学术和底蕴的圈层里，留下了积极而深刻的“第一印象”。这远比在喧闹的聚会中认识多少人更有价值。
她收到墨渊的汇报，这次只有一句话：
“海外架构调整完毕，税务优化方案已实施。”
她看了一眼，甚至没有回复。这些具体事务，已完全无需她操心。
站在窗边，西山的方向一片漆黑静谧，但姜羡仿佛还能感受到顾宅那沉静而厚重的文化气息。她知道，今晚迈出的这一步，让她真正触及到了这个圈层更具核心魅力的一面——不仅仅是财富的炫耀，更是知识、品味与传承的较量与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