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的冬日清晨,总是被一层薄纱般的雾气笼罩。因为是寒假,姜羡也允许自己稍微赖床一下,平时的晨跑都改到了晚饭后去夜跑了。
姜羡醒来时,听到窗外传来细密的、几不可闻的雨声,敲打着空调外机,发出单调而催眠的白噪音。
她赖了一会儿床,享受着被窝里令人沉醉的温暖,以及家中特有的、混合着淡淡食物气息的安宁。
直到姜妈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伴随着轻柔的呼唤:“羡羡,起来吃早饭了,煎了你爱吃的葱油饼。”
“就来!”姜羡应了一声,这才慵懒地起身。
餐桌上,金黄的葱油饼散发着诱人的焦香,配着一碗熬得糯糯的小米粥和一碟淋了香油的榨菜丝。
姜爸已经吃完了,正戴着老花镜看早间新闻。姜妈坐在一旁,手里织着一条快完工的毛线围巾,针脚细密,颜色是温柔的燕麦色。
“妈,这是给谁织的?”姜羡咬了一口酥脆的饼,随口问道。
“给你爸呗,他那条旧的都起球了。”姜妈头也没抬,手指翻飞,“今年冬天格外冷,织厚实点。”
姜爸从报纸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嘴角有藏不住的笑意:“你妈就是瞎忙活,我说不用……”
“什么不用,脖子灌风了又该咳嗽了。”姜妈打断他,语气是惯常的嗔怪,却透着浓浓的关心。
姜羡看着这一幕,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这就是她最熟悉的、家的模样。平淡,琐碎,却每一帧都充满了扎实的暖意。
她慢悠悠地吃着早饭,听着姜爸对新闻里某条政策的点评,偶尔插一两句嘴。姜妈则絮叨着今天要去菜市场买条新鲜的鱼,晚上做水煮鱼吃。
这种节奏缓慢、几乎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日子,让她在京北绷紧的神经得到了最彻底的放松。
她甚至有些刻意地不去想任何与“事业”、“投资”相关的事情,仿佛要将自己完全浸泡在这份难得的闲适里。
然而,有些印记已经深植于习惯之中。
饭后,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没有未接来电,没有紧急邮件。
只有牧恒定时发来的、格式永远清晰简洁的周报,像一份精准的天气简报,告知她那个遥远世界的“晴雨”。
姜羡的目光快速扫过,指尖在屏幕上敲下「收到,辛苦」几个字,发送。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像是一个根深蒂固的习惯动作,并未在她心中掀起任何波澜,也丝毫没有打断她享受假期的闲适心情。
她放下手机,帮姜妈收拾了碗筷,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
姜妈织着围巾,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前天遇到你陈阿姨,就是以前住我们楼下那个,她女儿,叫晓雯的,跟你同届的,还记得吗?她也放寒假回来了。听说她考去了南方那边一个什么学院,好像学的是会计还是什么……她妈还说让你们有空聚聚呢。”
姜羡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模糊记起一个总是扎着马尾、性格有些内向的女生形象。高中时不同班,交集并不多。
“哦,有点印象。”姜羡点点头,“看时间吧,要是她有空,出去喝杯奶茶也行。”
“就是,多跟老同学联系联系挺好。”姜妈表示赞同,“别老闷在家里跟我们两个老的待着。”
话虽如此,姜羡对此事并未太上心。高中毕业仿佛一道分水岭,大家奔往不同的城市,进入不同的专业,接触截然不同的圈子,共同话题似乎只剩下对高中时代的回忆。
她想象了一下见面的场景,大概率是互相问候一下学校和专业,然后陷入一种礼貌而略带尴尬的沉默,靠着回忆几件模糊的校园往事硬撑场面。
她更享受此刻的安宁。帮姜妈收拾完,她窝回沙发,重新拿起那本看到一半的散文集。
窗外的雨似乎大了一些,淅淅沥沥,衬得室内越发静谧。姜爸看完了新闻,也拿起一份报纸,客厅里只剩下织针轻微的碰撞声和书页翻动的声音。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缓慢而黏稠。姜羡的心境也如同被雨水洗过一般,澄澈而平静。
那些关于商业模式的模糊念头、关于未来规划的思虑,都被妥帖地收拢起来,暂时封存。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因为长期自律和学习而略显紧绷的精神内核,正在这种无所事事的慵懒中,一点点变得柔韧而舒展。
这是一种极其宝贵的“充电”,并非源于系统,而是源于家所赋予的最原始的能量。
她偶尔会想起小雨,想起那天交流后女孩眼中亮起的光。那个关于“知识可视化”的念头偶尔还会冒一下头,但她并不急于去抓住它、分析它、拓展它。
她只是让它像水底的鱼一样,偶尔浮上来吐个泡,又悠然潜下去,任由它在潜意识里自行酝酿。
下午,姜妈出门去买菜。姜爸在阳台侍弄他的花草。姜羡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听到姜爸正在打电话,声音温和:“……老李啊,不行啊,今天家里丫头回来了,走不开……下次,下次一定去……”
她知道,那是姜爸的牌友约他下午去社区活动中心打牌。姜爸退休后这点小爱好,却因为她的归来而爽约了。
姜羡心里暖暖的,又有点过意不去。她走到阳台:“爸,你去玩吧,我在家没事的。”
姜爸连忙对着电话说:“哎哎,不说了不说了,回头聊。”挂了电话,才笑着对姜羡说:“不去不去,跟他们打牌有什么意思,吵得很。还是在家清静,陪陪你妈和你。”
姜羡知道姜爸是心疼她刚回来,想多陪陪她。她没再坚持,拿起小喷壶,帮着给几盆绿萝喷水。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些花花草草,聊着天气,聊着晚上想吃什么。
极其平常的对话,却充满了温情。
傍晚时分,姜妈回来了,手里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和一些新鲜的蔬菜。厨房里很快又响起了熟悉的交响乐。
晚饭后,姜羡收到了一条微信好友申请,备注是“陈晓雯”。她通过后,对方发来一个腼腆的笑脸表情,和一句简单的问候:“姜羡,听说你回来了[可爱]。”
姜羡也回了一个笑脸和问候。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确认了彼此的身份,并约了后天下午在市中心一家书店的咖啡区见面。对话礼貌而克制,透着久未联系的生疏感。
放下手机,姜羡对此并未抱有太多期待。对她而言,这更像是完成姜妈的一个心愿,以及维持一种表面上的同学情谊。
她更在意的是眼前。姜妈织完了那条燕麦色的围巾,正让姜爸试戴。姜爸嘴上说着“织这么厚干嘛”,却乖乖低下头,任由姜妈帮他围上,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
“怎么样?暖和吗?”姜妈问。
“嗯,暖和,挺好。”姜爸点点头,声音里带着满足。
姜羡看着这一幕,拿起手机,悄悄拍下了一张照片。镜头里,灯光柔和,姜爸姜妈依偎在一起,姜爸戴着新围巾,姜妈正细心地帮他整理,背景是温暖而略显凌乱的家。
这张照片,没有滤镜,没有构图,却充满了几乎要溢出的幸福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