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中的青烟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在密窒凝滞的空气里扭动攀升。林溪隔着镜面窗口,眼睁睁看着林建明完成一套复杂的手印,那三炷血线香燃烧的速度陡然加快,暗红色的火点在她瞳孔中闪烁,如同恶魔的独眼。
腕间蚀印的撕扯感骤然升级!不再是皮肉之苦,而是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沿着骨髓向上穿刺,直抵天灵。她死死咬住牙关,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才勉强压下喉头的痛呼。冷汗瞬间浸透了她后背的衣衫,在这镜界的诡异低温中,带来冰火交煎的折磨。
王秀芹的残影波动得更加剧烈,她虚幻的手指猛地指向那半枚掩埋在香灰中的青铜钥匙。“契约之匙的碎片!他竟然用它来做仪式的锚定物…真是疯了!”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必须拿到它!这是打破循环的关键之一!”
关键之一? 林溪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捕捉到这个词汇,但现在无暇深究。如何拿?她身处这诡异的镜中世界,而钥匙在现实的密室。
仿佛感应到她的绝望,她紧握在手中的缠枝莲纹铜镜再次传来那股熟悉的、冰寒的能量流,这一次,它没有流向蚀印,而是涌向她另一只空着的手。一种奇异的明悟在她心中升起——这面镜子,不仅是通道,或许也能成为桥梁,一个传递物质的桥梁?
这个念头疯狂而大胆。但她没有选择。
忍着蚀印如同活物啃噬般的剧痛,林溪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铜镜上,集中在那面作为“窗口”的破碎镜片上,集中在那半枚青铜钥匙上。她想象着自己的手穿透这层空间的壁垒,想象着指尖触碰到那冰冷青铜的质感。
铜镜在她手中微微发烫,镜框上那些新蔓延出的血色莲纹亮起微光。她感到自己的意念,混合着铜镜那股奇异的力量,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艰难地穿透了镜界与现实之间那粘稠而危险的阻隔。
成了!
她“感觉”到了!不是实体的触感,而是一种冰冷、古老、带着锈迹斑斑痕迹的能量轮廓,清晰地反馈回来。那半枚钥匙!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密室中的林建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转过头,浑浊但锐利的目光扫过香炉,眉头紧紧皱起。他停止了诵念,狐疑地靠近一步,死死盯着那袅袅青烟,仿佛要从中看出端倪。
林溪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意念的丝线变得极其不稳定,随时可能崩断。
“集中精神!用你的血脉感应它!你是被选中者,它与你有天然的联系!” 王秀芹的残影在她耳边急促低语,声音带着一种消耗过度的虚弱感。
血脉…蚀印…
林溪福至心灵,不再试图强行“抓取”,而是引导着腕间那灼热而污秽的能量,小心翼翼地分出一丝,沿着那无形的意念丝线,向青铜钥匙缠绕而去。
果然!那半枚钥匙对她的血脉之力产生了微弱的共鸣!香灰下的磷光轻轻跳动了一下。
就是现在!
她用尽全部意志力,猛地一“拉”!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种灵魂被轻微割裂的刺痛感。那半枚青铜钥匙瞬间从香灰中消失不见!
下一刻,它突兀地、静静地出现在了林溪镜界这一侧的手心中。冰冷、沉重、带着香灰和古老岁月的味道。
成功了!她真的隔着空间,将这关键之物取了过来!
然而,这短暂的胜利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青铜钥匙离位的瞬间,密室中的林建明脸色剧变!他清晰地看到香炉中的钥匙凭空消失,而那三炷血线香,其中一炷竟“啪”地一声,从中断裂!燃烧的香头掉落在供桌上,点燃了一块暗红色的绸布,发出难闻的焦糊味。
“有人干扰仪式!在镜界!” 林建明又惊又怒的吼声,即便隔着空间壁垒,也模糊地传了过来。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黑色小镜,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抹在镜面上。
嗡——!
整个镜中世界剧烈地震动起来!比刚才强烈十倍!灰白色的空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起层层叠叠的扭曲涟漪。那些凝固在历史中的残影——奔跑的女子、消散的老妪、石化的少女——都开始变得模糊、不稳定,发出无声的哀嚎。
林溪手中的青铜钥匙和她自己的铜镜,都变得滚烫无比,仿佛要融化一般。
“快走!他用了‘血鉴’强行干扰虚渊的稳定!这里不能再待了!” 王秀芹的残影变得近乎透明,声音也断断续续,“找…找最近的稳定锚点出去…回…回现世…”
稳定锚点?林溪强忍着空间的颠簸和物品的滚烫,目光急速扫视这片正在崩溃的灰白地狱。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不远处,一面镶嵌在扭曲廊柱上的、相对完整的椭圆形镜子上。那面镜子周围的空间波动似乎稍微平缓一些。
没有犹豫,她握紧钥匙和铜镜,跌跌撞撞地朝着那面椭圆镜冲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逆着狂暴的激流前行。空间的撕扯力作用在她全身,耳中充斥着各种无法理解的、令人疯狂的杂音。
在她即将触碰到椭圆镜的前一刻,异变再生!
她腕间的蚀印,那九个扭曲人形中,除了之前亮起的那个,竟然又有两个开始隐隐泛起暗金的光芒!并且,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的、针对她灵魂的吸扯力,从虚空深处传来,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要将她拖向某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仪式在强行锁定她!林建明在献祭更多的东西,加速这个过程!
“不!” 林溪发出一声嘶哑的呐喊,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猛地向前一扑,手指终于触碰到了那面椭圆镜冰凉的表面。
和进来时类似的感觉,天旋地转,冰冷窒息。但这一次,过程更加粗暴和痛苦,仿佛身体被强行塞过一条过于狭窄的管道。
“噗——”
她从一个高处摔落,重重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疼得她蜷缩起身子,眼前阵阵发黑。熟悉的、属于现实世界的、略带潮湿霉味的空气涌入鼻腔,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回来了。但她在哪?
稍微缓过气,她挣扎着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一间废弃的柴房,堆着一些腐烂的木柴和杂物,布满蛛网。月光从破损的窗户纸洞照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她摊开手掌,那半枚青铜钥匙静静躺在掌心,冰冷而真实。另一只手中的铜镜,镜框上蔓延的血色莲纹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仿佛刚刚饱饮了某种能量。
但危机并未解除。腕间蚀印的灼痛感虽然稍稍平复,但那三个泛着暗金光芒的人形,如同三只恶毒的眼睛,时刻提醒着她,献祭的倒计时正在飞速流逝。
而且,她还能隐约听到,老宅远处传来的、更加密集和急促的脚步声与呼喊声。林建明肯定已经发现仪式被干扰,祭品逃脱,正在发动所有人进行地毯式搜索。这间柴房,绝对不安全。
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到一个能暂时藏身、并且能研究这枚钥匙和铜镜的地方。
就在这时,她怀中的牛皮纸手札,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滑落了出来。她捡起时,一张夹在里面、她之前未曾注意到的、更加陈旧脆弱的纸条,飘落在地。
就着月光,她看清了上面的字迹,同样是祖母的笔迹,却更加仓促和绝望,只有寥寥数语:
“镜非镜,渊非渊。契之始,藏于‘止水’之底。欲破枷锁,需寻‘观镜之人’。切记,林氏男子,皆不可信!”
镜非镜?渊非渊?
契之始,藏于‘止水’之底?‘止水’是什么?一个地方?一件物品?
‘观镜之人’?是谁?
林氏男子,皆不可信!这最后一句,如同冰锥,刺入林溪的心脏。这意味着,整个林家的男性,包括那些看似漠然的族人,可能都是这献祭仪式的知情者,甚至……参与者?
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比镜界的低温更加冰冷。
手中的青铜钥匙,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了。它不仅是希望,更是一个巨大谜团的钥匙。而留给她的时间,正在以三倍的速度疯狂燃烧。
柴房外,脚步声似乎正在朝着这个方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