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熄了。张定远抬手压下,全队立刻停下脚步。前哨兵猫腰退回,伏在地上爬到他跟前,低声说:“东北方向有动静,尘土起来了,火光在树缝里闪。”
张定远没出声,只点了点头。他蹲低身子,往前走了十步,靠在一棵老松后,眯眼望向林子外的河床。月光斜照,干涸的河床像一条灰白的带子,蜿蜒通向粮仓方向。就在那灰白带上,影影绰绰出现一队人影,举着火把,正快速推进。
人数不少,至少百人。穿的是倭寇装束,刀在腰间,弓背在身。行进时队形紧凑,前后呼应,不是散兵游勇。
张定远盯着那条河床,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几天前他在水寨马厩里画下的路线图。那条干涸河道,正是他标记的“秘密援兵通道”。当时他只当是备用路线,没想到倭寇真会在这时候派兵增援。
他转身招手,三名队长立刻靠过来。他压低声音:“敌援已至,沿河床南下,目标是粮仓守军。原计划取消,先打援。”
一人皱眉:“可我们任务是烧粮,若开火,必惊动里面。”
“不开火,等他们进了粮仓?”张定远盯着对方,“一百生力军入内,守军士气就稳了。到时候我们攻不进去,反倒被两面夹击。”
另一人问:“怎么打?”
“分三组。”张定远迅速下令,“一组十人,绕到河床尽头,封住退路,不准放走一个。两组各十五人,埋伏左右高地,等敌人全部进入狭道,听令开火。我亲自指挥。”
三人领命,迅速散开。张定远爬上右侧一处石坡,居高临下,视野开阔。他抽出令旗,握在手中,眼睛死死盯着河床方向。
风停了。林子里静得能听见树叶落地的声音。
倭寇队伍越走越近,火把的光在树影间跳跃。他们显然也怕暴露,火把不多,且用布裹着半边,只透出微弱红光。前锋已踏入河床最窄的一段——两边是陡坡,中间仅容十人并行,正是最佳伏击点。
张定远抬起令旗,缓缓举过头顶。他屏住呼吸,看着最后一排敌人踏入伏击圈。
月光被山影吞没的瞬间,令旗猛然劈下!
“砰!砰!砰!”
数十支火铳同时轰响,铅弹如雨砸进敌阵。最前排七八人当场倒地,血溅当场。第二排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一轮齐射击中胸口,纷纷扑倒。
混乱立刻爆发。倭寇头目大喊,想组织后撤,但后路已被截断。两侧高地上的火器营士兵不断点射,压制其突围企图。有人想爬坡逃跑,刚露头就被一枪打中肩膀,惨叫滚下。
张定远从石坡跃下,提剑冲入战场。他不喊口号,也不追逃敌,只盯着倭寇头目。那人正挥刀砍翻一名戚家军士兵,试图集结残部。
张定远冲上去,一剑格开对方劈来的刀,反手刺入其腹部。那人瞪眼,还想挣扎,张定远拔剑一搅,鲜血喷出,尸体软倒。
剩下倭寇彻底崩溃。有的扔刀跪地,有的跳进河床乱石堆里躲藏。火器营士兵端着带刺刀的火铳,一排排推进,逐个清剿。
整个战斗不到一盏茶时间。最后一名倭寇被刺倒时,张定远站在河床中央,喘了口气。
他挥手:“收敛尸体,堆到林子里去。火把残烬踩灭,不准留火星。”
士兵们迅速行动。有人脱下倭寇外袍换上,有人检查缴获的武器。张定远走到俘虏前,踢了踢一个受伤未死的倭寇。
“你们从哪来?”
那人闭眼不答。
张定远不再问,转身对亲兵说:“拖到后面,别让他出声。”
他爬上刚才的石坡,取出望远镜,对准粮仓方向。栅栏、岗楼、巡逻人影都清晰可见。但没有大规模调动的迹象,火把数量也没增加。
看来枪声虽响,但未引起守军全面警觉。
他放下望远镜,招来两名哨探:“你们两个,摸到粮仓外围五十步内,看守军有没有换岗、加哨。回来报我。”
两人领命,贴着林线潜行而去。
张定远站在坡上,环视全军。火器营已重新整队,火铳上膛,刺刀挂好。士兵们脸上沾着血和汗,但没人说话,没人乱动。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三更将至,夜袭的最佳时机正在逼近。若再拖延,天光一亮,行动就得取消。
一刻钟后,哨探返回。
“将军,守军正常巡逻,岗哨多了两个,但没换防,也没鸣锣。”
张定远点头。说明敌军只是听到远处枪声,尚未判断出威胁来源。这给了他们最后的机会。
他走下石坡,站到队伍前方。所有士兵抬头看他。
“敌人援军已灭。”他说,“现在,我们按原计划执行。目标——粮仓。任务——焚粮。动作——快、准、狠。”
没人应声,但所有人握紧了火铳。
“记住,一旦破门,三分钟内完成投火。火起即撤,不恋战,不捡战利品。伤员由专人护送,其他人按预定路线回撤。”
他扫视一圈:“有问题吗?”
无人提问。
“好。”他抬手,指向粮仓方向,“前进。”
队伍再次启动,贴着林缘推进。张定远走在最前,火铳背在身后,右手始终按在剑柄上。
离粮仓还有三百步时,他挥手停下全队。前方是一片开阔地,地面铺着碎石,无遮无拦。过了这片地,就是粮仓外墙。
他蹲下,从地上抓了把沙土。风很轻,沙土从指缝缓慢滑落,方向稳定。
适合放火。火势会顺着风往里卷。
他回头看了眼北斗。星位偏西,离三更只剩片刻。
就在这时,左侧林子里传来轻微响动。
张定远立刻抬手,全队伏地。
一个黑影从树后闪出,穿着倭寇外袍,手里拎着一把短刀。他东张西望,似乎在等人。
张定远眯眼。这不是刚才歼灭的那批人。此人衣着更整齐,腰佩令牌,像是传令兵。
他招来两名士兵,比划手势:包抄,活捉。
两人分开潜行。那人还在张望,突然脖子一凉,一把匕首抵了上来。
“动一下,你就死。”张定远在他耳边说。
那人僵住。
张定远扯下他腰间令牌,借月光一看——上面刻着“援”字,背面有数字“七”。
这是第七支援军?前面还有六支?
他盯着令牌,手指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