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虎推开门时,张定远正把信封压在灯下。
北墙外那串脚印的事刚报上来,他还没回话。
“你来得正好。”张定远拿起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了几行字,“马上安排两个人,一个去工棚搬炭,一个去校场喂马。让他们在干活的时候,提一句火器营要移防南岭的事。”
刘虎接过纸看了一眼:“真的要走?”
“假的。”张定远收起笔,“但得让某些人信。”
刘虎明白了。
他转身出去,脚步很轻。
当天夜里,南区小屋的窗台上放了一张图纸。纸角被风吹得微微翘起,上面写着“紧急修订”四个大字。图纸内容是旧式火门结构,早就被淘汰了。
张定远没留在主营帐。他去了锻炉后的暗哨点,靠墙坐着,手里握着一把没上膛的短铳。
赵哨官带两个亲兵埋伏在小屋两侧,一人盯北墙缺口,一人守后门。
天刚亮,送水的民夫来了。他在小屋外站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窗户,又低头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走了。
没人拦他。
中午,西区那个工匠又被调去运木料。他走过南屋时脚步慢了一下,眼睛往窗台扫了一眼。
巡逻兵从旁边经过,他立刻低头扛起一根粗木,继续往前走。
张定远在暗处看着。
他知道,就快了。
下午申时,风停了。
工匠趁着换岗间隙,一个人绕到南屋后墙。他左右看了两眼,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张油纸,塞进砖缝。
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不到半盏茶工夫,赵哨官带着人封锁了那片区域。
张定远亲自打开油纸,里面是一块蜡模,还有一行用炭写的歪斜文字。
他看完,把东西交给赵哨官:“拿去比对石缝里的那个蜡模,再找老陈看看这倭文写的是什么。”
半个时辰后,结果回来了。
蜡模纹路完全一致。
老陈认出那行字的意思是:“营将迁,速取全图。”
张定远站起身:“抓人。”
工匠正在窝棚里吃饭。两个亲兵进去,一句话没说,直接把他按在地上。
他挣扎了一下,看到张定远走进来,突然不吭声了。
审讯在主营帐进行。
张定远坐在案前,面前摆着三样东西:蜡模、油纸、竹杖。
“这竹杖是你用来藏东西的吧?”他说,“夹层在这里。”他手指一推,竹节侧面弹开一个小口。
工匠低着头。
“你在石缝里塞过两次蜡模。”张定远继续说,“第一次是拓图纸,第二次是传情报。你以为这次送的是真图,其实是我们故意放的假图。”
工匠嘴唇动了动,还是不开口。
张定远拿出一块布,展开,露出里面的残片。
“这是你上次塞进栅栏的蜡模,我们换了个地方藏起来。你今晚送的这份,和它一模一样。”
工匠猛地抬头。
“你不认没关系。”张定远说,“我们有证据。左耳缺角,袖子里藏竹管,每天两次靠近图纸区。这些都不是巧合。”
工匠的脸抽了一下。
“你说你是流民,可你走路姿势像练过刀的人。你搬铁管时用的是左手发力,说明右臂受过伤。你不是工匠,你是倭寇派来的细作。”
帐内一片安静。
过了很久,工匠开口了。声音很低:“我是山本派来的。”
张定远没说话,示意赵哨官记下。
“他们让我混进来,只为一样东西——火铳全图。只要拿到图,就能造出一样的枪。山本说了,只要仿制成功,下次攻营就有胜算。”
“这次你传的是假图。”张定远说。
“我不知道……我以为是真的。”工匠低下头,“他们说三天后必须拿到图,否则断我家人活路。”
“你家人在哪?”
“在日本九州。”
张定远不再问了。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吹了一声短哨。
第二天一早,全营集合在校场。
士兵们列队站好,气氛有些紧。
张定远走上高台,手里拿着那份油纸和蜡模。
“有人想偷我们的火铳图。”他大声说,“这个人已经抓住了。他不是修缮队的工匠,是倭寇派来的间谍。”
底下一片哗然。
“他以为火器营要移防,就把假图当真图送了出去。”张定远举起蜡模,“现在敌人手里拿着一堆废纹路,还以为得了宝贝。”
有人笑了。
“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张定远顿了顿,“图没丢,机密还在我们手里。从今天起,谁发现异常立刻上报,有功必赏。但要是有人乱传消息,动摇军心,军法处置。”
说完,他当众烧掉了蜡模和油纸。
火焰升起时,他下令:“把人押去边牢,等戚帅发落。其余各队归位,操练照常。”
士兵们散去时脚步整齐了许多。
刘虎走过来:“接下来怎么办?”
“等。”张定远看着南屋方向,“他们收到假图,一定会动作。”
傍晚,探子骑马冲进营地。
他在主营帐外翻身下马,声音急促:“十里坡发现接头痕迹,对方带走蜡模后向东海方向去了!”
张定远站在帐门口,手按在腰间的火铳上。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校场边缘的一堆废料上。
那里有一根被丢弃的竹杖,半截插在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