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远剑锋微出,三寸寒光映着晨光。他盯着对面两个穿明军衣服却握倭刀的人,脚步往前一滑,身子压低。
那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举刀冲来。
他不退反进,左手短剑格开第一把刀,右脚扫向对方下盘。那人踉跄后退,第二人已劈到头顶。张定远拧腰侧身,刀锋擦过肩甲,发出刺耳声响。
他顺势回剑,刺入第一个敌人腹部。那人闷哼一声倒地。
第二个敌人转身想逃,张定远甩手掷出短剑,正中其背心。那人扑倒在地,抽搐几下不动了。
亲卫赶上来,有人去搜尸,有人警戒四周。张定远喘了口气,伸手扶住墙边断柱,指节发白。
“统爷,前面巷子有动静。”一名亲卫低声报告。
他点头,拔出长剑,走在队伍最前。巷口狭窄,两侧是烧塌的屋檐,瓦砾堆得高低不平。他刚迈进一步,头顶破空声骤起。
“趴下!”他大吼,同时推开身边亲卫。
一支箭钉进左肩,力道极大,整个人被带得旋转半圈,膝盖撞在地上。血瞬间涌出,浸透铠甲接缝处的布料。
“敌在屋顶!”亲卫们迅速聚拢,举盾围成半圆。两名弓弩手抬头上射,压制火力。其余人将张定远拖到墙角掩体后。
他咬牙低头看肩。箭杆斜插进肉里,尾羽还在颤动。没有穿透,但深入骨缝。
“拔!”他下令。
亲卫不敢动。他瞪眼:“我说拔!”
一人上前,一手按住他肩膀,一手握住箭杆,猛地一拽。箭头撕开皮肉,鲜血喷出。他闷哼一声,额头冒汗,但没叫出声。
他扯下战袍下摆,让亲卫帮忙缠住伤口。布条刚绕两圈,又被血浸透。
“止住了。”他说。
“统爷,得回营找军医。”亲卫劝。
“不行。”他站起身,左手勉强握住剑柄,“还有残敌,百姓还没安全。”
话音未落,前方巷道传来脚步声。三名倭寇从拐角冲出,挥刀直扑。张定远抬手就是一铳。火光闪现,最前面那人脑袋炸开。剩下两个愣神瞬间,亲卫已冲上去斩杀。
他把火铳重新背上,左手垂着,右手持剑继续前进。
十分钟后,军医赶到。他一路小跑过来,脸色发白,看到张定远肩上的血迹,腿一软跪了下来。
“统爷……让我看看伤。”
张定远靠在断墙上,呼吸沉重。军医掀开布条,看清伤口后手抖了一下。
“箭上有锈,肉已经发黑。必须立刻取出残渣,清创敷药,否则三天内毒血攻心,必死无疑。”
张定远问:“现在能走吗?”
军医哽咽:“能走一时,不能久战。再动,血就止不住了。”
“那就一时也够。”他说。
军医抓住他手臂:“您要是倒下,弟兄们怎么办?戚帅知道会杀了我!”
张定远没说话,环视周围士兵。亲卫们满脸烟灰,有人包扎着手臂,有人拄着枪喘气。他们看着他,眼神里有担忧,也有等待命令的坚定。
他说:“我若现在回去,你们会觉得这一仗可以松一口气。可敌人还没清完。只要还有一个倭寇活着,百姓就得担惊受怕一天。”
他抬起右手,指向寨子深处:“我们是从那个洞里把七十三个人救出来的。他们被人关在笼子里,戴镣铐,吃馊饭。有个孩子才五六岁,躺在地上快断气了。”
他顿了顿,声音沙哑:“我们能救一次,就能护到底。我张定远不怕死,但我不能退。”
说完,他迈步向前。
军医扑上来想拦,被两名亲卫架住。他哭喊:“统爷!至少把伤口封死再走!”
张定远头也不回:“来不及了。”
巷道越来越窄,地面湿滑,踩着的是血和灰混合的泥。他每走一步,左肩都像被铁钳夹住。手心全是汗,握剑的右手几次打滑。
亲卫想替他开路,他摇头:“我在前,你们护后。”
走到一处岔口,左侧屋子突然窜出两人。张定远反应慢了半拍,右手先动,一铳击毙一个。另一个扑向亲卫,被长枪捅穿。
他喘着气,靠墙歇了两秒。血顺着胳膊流到指尖,滴在地上,一滴一滴。
“统爷,您撑不住了。”亲卫低声说。
“谁说我不行?”他猛推墙壁,大步走向下一截巷道。
前方传来叫骂声和打斗声。倭寇残部缩在最后一排屋子里,门窗堵死,里面不断射出冷箭。
亲卫攻势迟缓,有人受伤后开始犹豫是否强攻。
张定远看在眼里,突然怒吼:“谁敢退后一步,军法从事!”
他冲在最前,用肩膀撞开一扇门。木板碎裂,他跌进去,顺势挥剑砍翻藏在柜后的倭寇。血从伤口大量涌出,染红半边身子。
但他没停。拔出火铳,对着天花板连开两枪,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出来!一个不留!”他吼。
外面亲卫见主帅带头冲锋,士气大振。有人高喊:“为死难百姓报仇!”全队呐喊着压上,破门而入。
屋内惨叫连连,倭寇拼死抵抗,但人数劣势明显。不到一刻钟,战斗结束。
清点战场时,发现角落还藏着一人。是个年轻倭寇,跪在地上发抖,手里抱着一把短刀。
张定远走过去。那人抬头看他,眼里全是恐惧。
“你说什么语言?”张定远问。
那人结巴着说了几句外邦话。
张定远听不懂,也没再问。他举起剑,那人闭眼等死。
“带走。”他说,“留活口。”
亲卫押走俘虏。他站在屋子中央,环顾四周。墙上挂着干枯的人皮,桌上摆着带血的碗筷。地上有锁链,还有小孩的鞋子。
他胸口起伏,左手完全抬不起来。
军医一直跟在后面,这时再次上前:“统爷,求您了,回去吧。再这样下去,您会倒在路上。”
张定远摇头:“还没完。”
“哪里还不完?人都杀了,俘虏抓了,您还要什么?”
“还有一个。”他说,“带头的那个没见着。山本的手下不会没人指挥。一定还有个头目。”
军医急了:“可您现在走路都在晃!血都流到腰上了!”
张定远靠着墙,慢慢抬头。远处一栋高屋矗立在废墟中,屋顶歪斜,但结构完整。那是寨子原来的主厅。
“那里。”他指过去,“他在等我们进去。”
亲卫们顺着方向看去,气氛一下子紧绷。
“我去。”他说。
“您不能去!”军医几乎要哭出来,“让我给您缝两针,哪怕简单包扎也好!不然您进不去十步就会倒下!”
张定远低头看自己的手。剑柄已经被血浸湿,手指开始发麻。
他知道军医说得对。
但他更知道,如果他现在退了,这支队伍就散了心。
他把剑换到左手,虽然只能握住一半。
“拿火铳来。”
亲卫递上装好弹的火铳。
他夹在腋下,右手扶稳。
“准备破门。”
军医看着他,终于明白劝不动。他从药箱里掏出一小包粉末塞进张定远怀里。
“这是止血散,关键时刻撒在伤口上。别省着用。”
张定远点头。
军医又说:“若您撑不住……请让人来报一声。”
说完,他收拾箱子,转身离开。
张定远目送他走远,转头看向主厅。
“破门。”他下令。
亲卫抬着撞木冲上前。门轰然倒塌的瞬间,他第一个冲了进去。
屋内昏暗,尘埃浮动。柱子后有人影闪动。
他举起火铳。
火光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