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乐的刚刚安定下来,就听到钱婶子的嚎叫从后方传来:
“我的儿啊——!树儿!你怎么了?!天杀的啊!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只见钱婶子披头散发,如同疯了一般冲了过来,身后跟着一脸晦气的钱家阿叔和几个看热闹的邻人。
她扑到担架旁,看到钱树那条扭曲变形的腿和惨白的脸色,更是捶胸顿足,哭天抢地。
“树儿!你醒醒!你看看娘啊!是哪个杀千刀的害了你啊!”
她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如同淬了毒,一下子就锁定了站在一旁的向烽,尖声叫道:
“向烽!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故意害我儿子!你看不惯我们钱家,就故意让他被野猪撞!你见死不救!”
这颠倒黑白的攀咬让在场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不等向烽开口,旁边一起上山、亲眼目睹全程的山前村汉子就忍不住了,厉声喝道:
“钱家的!你胡吣什么!要不是向烽带着我们及时赶到,一箭射伤了那记仇的野猪崽,你儿子早就被开膛破肚,死在山上了!你自己问问你儿子,他是怎么上山的?我们是请他了还是抬他了?他自己偷偷摸摸想去捡便宜,撞上了漏网的野猪,作死把自己腿弄断了,关向烽什么事!”
“就是!”云柏也气得脸色通红,站出来大声道,
“我们拼死拼活打野猪的时候,你儿子缩在家里当缩头乌龟!我们打完了,他倒想跑去摘果子!自己没本事还想充好汉,被野猪撵得像条丧家之犬!要不是向烽,他现在还能喘气?你不知感恩,还倒打一耙!良心被狗吃了!”
其他一起上山的汉子们也纷纷出声作证:
“我们都看见了!是向大哥救了他!”
“钱树偷偷上山,碰到了野猪,被野猪伤了!”
“就是!不知好歹!”
云茂山也开口训斥:“之前就通知你们不去外出,更不许上山,钱树为什么不听!要不是遇见向烽,把野猪引下山了,你们钱家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事实真相砸在钱婶子脸上。
钱婶子被怼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看着儿子奄奄一息的样子,又心疼又绝望,索性耍起泼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
“我不管!反正我儿子是跟你们上山出的事!你们就得负责!我的树儿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
就在这时,担架上的钱树因为失血和剧痛,脑袋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树儿!树儿!”钱婶子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去摇晃着钱树,见他没反应,更是慌了神,也顾不得再攀咬向烽了,转而朝着闻讯赶来的村里草药大夫哭求:
“李大夫!李大夫!求求你,快救救我儿子!快救救他!他不能死啊!”
李大夫皱着眉头上前检查了一下,沉声道:
“失血过多,腿骨断裂,需立刻止血正骨!快!抬到屋里去!”
现场一片混乱,钱家人手忙脚乱地抬着昏迷的钱树跟着李大夫去了。
钱婶子的哭嚎声渐渐远去,留下村口一群心情复杂的村民。
云茂山看着这场闹剧,重重叹了口气,对向烽道:“烽小子,今天辛苦你们了。这事……唉,你们都先回去休息,野猪的事明天再分。”
向烽点了点头,没再多言,只是紧紧握着云乐依旧有些冰凉的手,低声道:“我们回家。”
云乐看着钱家那边的混乱,再看向身边完好无损的夫君,只觉得无比庆幸,也更加厌恶钱家这等行径。他用力回握住向烽的手,轻声道:“嗯,回家。”
此刻,只有那个山脚下安静的小院,才是真正温暖安宁的归宿。
向烽是平安回来了,可云乐的脸色一直不好,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做起了噩梦。
他梦到浑身是血向烽倒在自己怀里,他怎么都喊不醒他,血越流越多,怎么都止不住。
他连血泪都哭了出来,还听到村民说向烽果然是个命硬的,连自己都克死了。
“向烽,向烽!”
梦里的哭嚎带到了现实中,向烽本来担心云乐就没睡熟,一听到云乐哭着喊他,立马醒了过来,拍了拍云乐,想让他醒过来。
云乐好不容易醒过来,看着向烽的脸在自己面前,哇的一声,大声哭了出来:
“好多血,好多血!我不要新房子,不要新首饰了!向烽,不打猎了,不打猎了!”
云乐哭的声音太痛苦了,声音嘶哑,还止不住的咳嗽。
向烽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他连忙将哭得浑身发抖的云乐紧紧搂进怀里,一遍遍抚摸着他的后背,声音低沉而急切地在他耳边重复:
“乐哥儿,看着我,我没事,一点伤都没有。那是梦,是假的,你摸摸看,都是好好的。”
他抓着云乐冰凉颤抖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胸膛上,让他感受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又抚过自己的脸颊、手臂。
“你瞧,好好的,血在哪里?没有血,我在这里,在你身边。”
云乐在他一遍遍的安抚和真实的触感下,激烈的哭泣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抽噎,但他仍死死抓着向烽的衣襟,仿佛一松手人就会消失。
他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贪婪地确认着向烽完好无损的模样,声音破碎不堪:
“我……我梦见你浑身是血……我怎么喊你都不应……他们……他们又说你命硬……我害怕……向烽,我害怕……”
他将脸深深埋进向烽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对方的皮肤,带着绝望般的哀求:
“我们不打猎了,好不好?我不要新房子,不要新首饰,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们种田,我们养鸡鸭,我们好好过日子……你别再去招惹那些猛兽了,我求你了……”
听着怀中人儿泣血般的恳求,感受着他几乎崩溃的恐惧,向烽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想起钱树那扭曲的腿,想起野猪疯狂的冲撞,明白云乐今日是真的被吓破了胆。
他之前只想着保护村庄,承担责任,却忽略了小哥儿会承受怎样的惊惧。
他收紧了手臂,将人更深地拥在怀里,下巴轻轻蹭着云乐柔软的发顶,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其事的语气承诺道:
“好,听你的。以后不打猛兽了,再也不去冒这样的险了。”
他顿了顿,继续清晰地说道:
“我答应你,以后只在山外围下些套子,抓些温顺的山羊、鹿,或者兔子山鸡这些,绝不再主动去碰野猪、熊瞎子那些凶物。我向你保证,乐哥儿,别怕了。如果你还害怕,我就不去山里了,我重新找活计,也可以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听到他如此清晰明确的承诺,云乐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
他靠在向烽坚实温暖的怀抱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话语里的认真,那股灭顶的恐惧才慢慢退潮。
他抽噎着,小声地确认:“真的?说话算话?”
“嗯,说话算话。”向烽吻了吻他的发旋,“我向你保证过要长命百岁,子孙满堂,绝不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