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冲破厚重云层,开始缓缓下降。林微光贴在舷窗上,望着下方渐渐清晰的城市轮廓,心里头五味杂陈。威尼斯的那些荣光和暗地里的交锋还像在眼前晃悠,行李箱里静静躺着那座沉甸甸的奖杯,可中村裕一那句 “期待在巴黎与您相见” 的低语,却像根无形的线,缠得人心头发紧,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这场较量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空乘甜美的播报声适时响起,飞机稳稳落在跑道上。轻微颠簸过后,轮胎和跑道摩擦出沉闷的声响,听得人心里一沉。微光深吸一口气,伸手理了理有点皱的衣角,又把胸前那枚刻着无限符号的胸针扶正 —— 这玩意儿既是她的铠甲,也是她心里默默许下的誓言。
穿过闹哄哄的廊桥走进到达大厅,微光一眼就瞥见了人群里那个格外扎眼的身影。陆辰逸穿一件深灰色羊绒大衣,身姿挺拔地站在接机的人堆里,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周围的嘈杂声好像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整个世界里就剩下他们俩。他没举那些花里胡哨的接机牌,也没急着喊她名字,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着,眼神深邃又温暖,像座沉默却靠得住的山。
微光推着行李车,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离得越来越近,她能清楚看到他眼底淡淡的青黑,显然她不在的这些日子,他也没闲着,肯定熬了不少夜。眼看就要走到他跟前,陆辰逸终于动了,大步流星地迎上来,张开双臂,把她紧紧地、用力地抱进怀里。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气息裹着她,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珍重感,让微光瞬间卸下了防备。她把脸埋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这些天在异国他乡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
“累坏了吧?” 他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嗯。” 她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不过看到你,就好多了。”
他没再多问什么,只是收紧手臂,在她发顶轻轻印了个吻。“回家。” 他接过行李车,一只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走出了喧闹的人群。
坐进熟悉的轿车后座,隔绝了外面的纷扰,微光才真正有了 “回来了” 的感觉。她靠在陆辰逸的肩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 熟悉里又带着点陌生,威尼斯的粼粼水光和眼前的钢筋水泥森林在脑海里交织重叠,让她有种时空错乱的恍惚。
“事情都顺吗?” 她轻声问,指的是他这边应对 GAc 的那些布局。“都按计划走着呢。” 陆辰逸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无声地安抚着,“平台内测挺顺利,周明宇那边也摸到了些关键线索。倒是你,” 他侧过头,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色,“在那边,除了台上那些风光事儿,台下的麻烦,都处理妥当了?”
微光知道瞒不过他,索性把中村裕一在颁奖礼后发的短信,还有自己对蓬皮杜邀请的顾虑,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他。陆辰逸安安静静地听着,眼神慢慢变得锐利起来,但握着她的手始终是温暖而稳定的。
“早料到他们会这么做。” 听完之后,他语气平静得没什么波澜,“GAc 向来就是这套路,先跟你示好,再亮肌肉,最后给你下通牒。他们把商场上的那套,原封不动搬到艺术圈来了。” 他顿了顿,看向微光,“你自己怎么想?”
“我不想被别人定义,更不想被绑着走。” 微光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坚定,“要是蓬皮杜的合作,意味着我得放弃对自己作品的阐释权,去迎合他们脑子里那套所谓的‘东方想象’,那这合作,我宁可不要。”
陆辰逸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赞赏的笑意。“这才是林微光该有的样子。” 他说道,“别担心拒绝会有什么后果,不管是什么事儿,咱们一起扛。而且,”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点运筹帷幄的自信,“有时候啊,拒绝反倒是争取主动权的好办法。”
车子驶进他们位于湖畔的家。初秋的庭院里,几棵枫树已经悄悄染上了红晕,在夕阳下像燃烧的火焰似的。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 淡淡的香薰味混着书本的墨香,瞬间抚平了微光心里最后一丝不安。这里,才是她最安心的港湾。
她把从威尼斯带回来的奖杯,郑重地放在书房靠窗的多宝格上,旁边摆着苏念卿送的那卷写着 “契” 字的书法。一座奖杯,一个 “契” 字,像是她这段人生旅程的注脚:荣光和契约,就这么交织着,陪着她一路往前走。
晚饭是陆辰逸亲自下厨做的,几道清淡的小菜,全是微光爱吃的口味。饭桌上,两人没再多提那些让人烦心的事,就只是聊着各自生活里的细碎见闻 —— 他说公司里新来的实习生闹的笑话,她说威尼斯街头遇到的有趣摊主,气氛温馨又宁静。但他们俩都清楚,这平静的表面下,藏着汹涌的暗流,只是此刻,谁也不想打破这份难得的安宁。
第二天一早,陆辰逸就去公司了。微光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枕头边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她起身下床,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张便签,上面是陆辰逸龙飞凤舞的字迹:“已让助理联系蓬皮杜,正式发了沟通邮件。你按自己的心意回复就行,啥事儿有我呢。”
看着这短短几句话,微光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她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电脑,开始琢磨着给蓬皮杜艺术中心写回复邮件。措辞得礼貌些,先感谢对方的邀请和看重,但有些话也得说清楚 —— 策展理念、作品选择的最终决定权,还有学术阐释的独立性,这些问题都得好好沟通,把话说透了,才能决定要不要继续推进合作。
这封邮件,看着是沟通,实际上就是一场无声的宣言。她不是在求着对方合作,而是在划下自己的底线。点击 “发送” 的那一刻,微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心里清楚,这封邮件送到塞纳河畔的同时,她和 GAc 之间那层维持着表面礼貌的薄纱,算是彻底被撕开了。
只是,这封争夺主导权的邮件,会让蓬皮杜方面有什么反应?是选择妥协,还是强硬回绝,又或者,会引发一场更复杂的博弈?而陆辰逸说的 “争取主动权”,又会在这场远隔重洋的对话里,以什么样的方式展现出来?接下来的路,显然不会好走,但微光心里却没了之前的忐忑,反而多了几分笃定 —— 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她都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