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光那边刚把金奖奖杯塞进纸箱,堆满颜料的茶几还没收拾干净,陆辰逸这头也到了“要么上天要么入土”的节点。外界传得邪乎——“陆家小少爷被逐出家门,身无分文,靠写代码讨饭”——越狗血越出圈,连楼下卖煎饼的大妈都问:“小伙子,你那个什么金融小程序,能送优惠券不?”
白天他照例陪林微光跑医院。林母扶着助行器,一步一步挪得像企鹅,嘴里还念叨:“小陆,别扶我,我自己能浪。”陆辰逸就松手,在旁边虚张双臂,生怕老太太真浪倒。
等把母女俩送回病房,他转身进地铁,耳机里放的是上世纪的摇滚,鼓点砸得太阳穴突突跳。包里电脑电量只剩18%,他懒得充——电量红条才能让他清醒。
公寓小得转个身都能踢到猫尾巴——可惜没猫,只有林微光堆成山的速写纸。晚上十点,她盘腿坐地毯上,铅笔咬得坑坑洼洼,抬眼瞄他:“今晚决战?”
“嗯,十二点上线。”
“那给你留半盒泡面,别饿死。”
对话简短,像地下党接头。
其实后台早炸锅了。合伙人周明宇在微信里连刷两百条“啊啊啊”,表情包从土拨鼠尖叫到沈腾扶额,应有尽有。陆辰逸只回六个字:“稳住,看明天。”
发完把手机扣过去,去厨房冲了一杯速溶黑咖,苦得跟喝中药似的。林微光递给他一颗薄荷糖,糖纸皱巴巴,不知道在兜里揣了多久。
零点整,页面按钮“发布”被按下。
屋里灯昏黄,风扇嘎吱嘎吱转,像随时要罢工。屏幕上的曲线起初像得了拖延症,半天爬不动。陆辰逸胳膊肘杵在桌上,指尖一下一下敲桌面,敲到第四十七下,突然“噌”地蹿高,绿线直接打鸡血。
林微光凑过来,声音压低:“爆了?”
“爆没爆不知道,反正服务器先哭。”
话没说完,运维群里弹出红色告警:并发超预估三倍。陆辰逸咧嘴,笑得像终于等到公交车的倒霉蛋:“哭也算另一种认可。”
凌晨两点,数据板面彻底失控——注册数跳得比心跳还快,转化率漂亮得能拿去选美。周明宇直接视频杀进来,嗓子劈叉:“哥!几个金主刚甩话,跟不跟?”
陆辰逸把镜头转到背后:垃圾桶里堆满咖啡胶囊,地板上横七竖八的电源线像蛇窝。他喘口气:“告诉他们,想上车就按估值来,砍价免谈。”
说完啪地合上电脑,整个人后仰,砸进沙发里。弹簧吱呀一声,差点殉职。
林微光拿湿巾给他擦脸,一边擦一边吐槽:“油得能炒菜。”
陆辰逸闭眼,任由摆布,半晌冒出一句:“我没靠陆家。”
“知道。”
“一分钱都没。”
“知道。”
“我自个儿杀出来的。”
“再嘚瑟天就亮了。”
话音落地,他猛地坐起,额头撞她下巴,两人同时“嘶”一声,又同时笑。笑到一半,他低头亲她沾了铅笔灰的手背,声音闷在掌心里:“成了。”
消息像长了腿,隔天早上就钻进陆宅。
陆震霆平时五点醒,那天特意提前半小时,只为看助理送来的打印报告。纸上数字黑得发亮,估值那一栏逗号前足足九位。老陆戴着老花镜,指尖一行行划,划到最后停住,轻轻“嗯”了声。
管家候在旁边,等指示。
“把冻结解了吧。”老陆摘下眼镜,捏鼻梁,“再告诉他,城北那套公寓空着,想回去就回去。”
语气还是板,但尾音明显往下掉,像冰面第一道裂口,咔嚓一声,寒气往外冒,却不再刺骨。
指令传达到陆辰逸微信时,他正在路边摊啃油条。手机叮一响,银行短信蹦出:账户解冻,余额七位数。他盯着数字,嚼到一半的油条突然噎住,猛捶胸口。林微光递豆浆,他摆摆手,笑得比哭难看:“原来被钱吓着是这感觉。”
“打算搬回豪宅?”
“不搬。”他抹嘴,“那儿地板太滑,摔不起。”
说完把最后一口油条泡进豆浆,吸溜声巨大,像对过去某段生活最后的嫌弃。
下午他去公司,电梯里遇到早期投资人。对方拍拍他肩,小声透露:“老陆那边托人问价,想投第二轮,跟不跟?”
陆辰逸抬眼,镜面电梯门映出一张睡眠不足的脸,眼底血丝红得嚣张。他咧嘴笑,露出白牙:“跟,价高者先得,亲爹也不例外。”
一句话把“家族和解”撕成商业谈判,偏偏没人觉得违和——生意场,本来就得先谈钱再谈血缘。
夜里回家,林微光正把新画钉墙上,脚边剪刀、胶带、外卖盒乱成一锅粥。听到开门声,她头也不回:“冰箱有半个西瓜,自己挖。”
陆辰逸抱着瓜,盘腿坐地板,拿勺子挖中间最甜那块,像挖金矿。吃到一半,他忽然伸手,把林微光沾满颜料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掌心下心跳砰砰,快而乱。
“听,”他说,“它现在归我自个儿,也归你。”
林微光翻白眼,却没收手,反而用拇指在他t恤上抹了一道靛蓝,像盖戳。
窗外,城市灯海翻滚,车流拉出长长光带。屋里没开主灯,只有屏幕保护程序在墙上打转,蓝绿交错,水波一样。两个人影被光拉得老长,重叠又分开,像幅潦草却生动的剪影。
所谓白手起家,大概就是这样——不是电视剧里那种一拳打爆世界的爽点,而是凌晨三点服务器报警时,还能有人递一颗发皱的薄荷糖;是被亲爹解冻账户后,还能蹲路边摊吸溜豆浆;是有人在你t恤上乱抹颜料,你却觉得比任何勋章都酷。
故事写到这里,没有号角,没有礼炮,只有风扇继续嘎吱,冰箱压缩机“咚”一声启动。
可谁都知道,冰面已裂,江水开始流动,前面的路,再怎么崎岖,也比停在原地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