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那天,天空灰得像没洗干净的抹布,雨停了,风却带着湿冷的刺,专门往骨头缝里钻。医院大厅人来人往,消毒水味混着雨水的潮味,闷得人胸口发紧。IcU门口那条长走廊,白得晃眼,灯管“嗡嗡”响,像提前敲响的警钟。
林微光站在手术室外,手指被陆辰逸攥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他掌心的肉里。她没喊疼,他也由着她掐,另一只手悄悄绕到她背后,轻轻拍——像哄一只炸毛的猫。红灯亮着,“手术中”三个字像烙铁,烫得她眼睛发酸。
时间被拉成橡皮筋,一秒能抻出一年。她脑子里过电影——母亲蹲在灯下给她缝扣子的背影、为了省钱不买菜只啃馒头的侧影、听说她得奖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每一帧都闪着光,像最后通牒:不能失去,绝对不能。
陆辰逸没开口劝“别担心”,他知道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是废话,干脆闭嘴,把肩膀借给她当枕头。她靠过来,头发蹭过他下巴,带着雨水的潮气和几夜未眠的疲惫。他顺势揽住她肩膀,掌心贴着她冰凉的脖颈,温度一点点渡过去——沉默,却比任何语言都管用。
专家团进去了,护士进出像旋风,每一次门“哐当”一声,她的心脏就跟着蹦极。他数着她的呼吸,发现节奏乱得吓人,干脆用手指在她手背打拍子——一、二、三、四……慢慢把她的频率拉回正常。
不知过了多少世纪,手术门终于再次打开。主刀医生走出来,口罩拉到下巴,脸上带着连续几小时高度集中后的疲惫,却掩不住松了口气的神色——
“手术成功,供体细胞顺利回输,目前生命体征平稳。接下来要闯排异和感染关,只要顺利,康复希望非常大。”
一句话,像有人突然把窗帘拉开,阳光“哗”地倒进来。林微光腿一软,差点跪地上,被陆辰逸一把捞住。眼泪瞬间决堤,却带着狂喜的味道——妈妈活下来了,真的活下来了。
“谢谢医生!真的谢谢!”她哽咽得语无伦次,差点给医生鞠躬到九十度。陆辰逸也难得露出笑容,紧紧握住医生的手,连声说“辛苦了”。这一刻,他们像两个刚从水里捞上来的幸存者,浑身湿透,却笑得比谁都灿烂。
母亲被转入无菌层流病房,暂时不能探视,但知道人已经平安闯过最大难关,林微光觉得胸口那座大山,“轰”地一声被炸成粉末。回到临时租的小屋,阳光恰好透过窗户,落在地板上,像有人撒了一把金粉。
她站在光斑里,回头看他——男人下巴上冒出青色胡茬,眼底布满血丝,却掩不住眉梢的轻松。她走过去,步子很慢,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伸手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能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像在说“我在,我在”。
“陆辰逸,”她开口,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谢谢你。”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全力,把那句藏在心底很久的话掏出来——
“还有……对不起,以及……把我的以后,都交给你了。”
对不起,是替那天吵架时的倔强和伤人的话道歉; 谢谢你,是谢他为她撑起的一片天; 把以后交给他,是她终于放下所有盔甲,把心完整地交付。
这不是妥协,是历经生死后最清醒的选择——她愿意,他也值得。
陆辰逸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更用力地回抱住她,像要把她揉进骨血。他低头,脸埋在她颈窝,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好。”
一个字,却重若千钧。他不需要更多语言,只需要她一个点头,就能为她赴汤蹈火。
阳光越洒越满,把相拥的两人裹进金色的壳子。窗外,风吹动窗帘,像在为这场交付鼓掌。IcU的灯还亮着,但已不再可怕——因为他们知道,无论前方还有多少关卡,他们都会并肩闯过去。
心的最终交付,不是终点,是起点。从今往后,风雨同舟,生死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