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栩过来的时候,别墅灯火通明。
孙管家跪在门口的石板路上,大门敞开,客厅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佣人保镖站了两排。
见到这阵仗,韩医生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什么情况啊,这是?”他问坐在沙发背对着自己的人。
陈非白没回头,只是搭在靠背上的手往上面随意一指,“她一天没吃饭了,你上去劝一劝。”
韩栩往上看了一眼,呵呵两声,“你可真看得起我,我是个医生,又不是情感专家,怎么劝?”
“我管你怎么劝!”陈非白不讲道理,“做不到,今晚别想走!”
韩栩:“………”
罢了罢了,他去还不行吗?
某医生没来得及叹口气,上楼的脚步又被叫住。
劝人不算多离谱,楼下那大爷还要添一句,“去看看她的狗。”
“不是,过分了吧?我又不是兽医?”韩栩趴在楼梯扶手,眼神严重暴躁。
陈非白看过来,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天下医者本一家。”
你若是医不了,那就是技术不行。
最后韩医生没办法,只能一手拿着医药箱,一手端了餐盘上去。
先看狗,再劝人。
一整个医者仁心,把自己都快感动哭了。
不过人家今天打算劝分不劝和,典型的火上浇油来的。
敲了门,先自报家门。
陈潇听见是韩栩,声音甜甜地请他进来。
这要是陈非白听见,估计又得有意见。
面对自己的时候,就是横眉冷对,闹腾个没完。
对别的男人,就是礼貌、友好、态度佳。
凭什么?
还搞得清主次吗?
占有欲这个东西,每个人都有,越浓郁,越偏执。
陈非白对陈潇,目前,正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饶是韩医生事先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被房间里的场景惊了一下。
法式风格的床品,精致的花边层层叠叠,被面上盛开的玫瑰,像大师手绘的复古的油画。
还有窗帘和地毯,都是那种公主风的调调。
柜子上一排毛绒公仔,各种颜色都有,卡哇伊到,视觉冲击力直线飙升至满格,宛如在脑子里狂撒了一把颜料。
怪不得,说什么不想恋爱。
这哪里是对待情人的配置?
他简直是在养女儿。
这是今天刚换上的,彼时陈非白就抱着人坐在不远处的贵妃榻上,看着佣人收拾被某人搞得乱七八糟的房间,面无表情。
他倒是没有韩栩这么大反应,小狐狸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挑选的时候,都是由着她的喜好来,早就见怪不怪了。
看见美食的人,脑袋探出去巡查。
在没发现陈非白的身影后,根本不用劝,就主动把餐盘接过去了。
前腿绑了绷带的旺财,正好从门缝溜进去,动作倒是丝滑流畅。
和它主人那做贼般的小模样一起,让韩栩有点哭笑不得。
门关上后有点好奇地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苦肉计来得。”陈潇一委屈就喜欢抿嘴,一边关门一边小声跟韩医生抱怨,“你不知道,我哥这个人多狠心。”
“……”韩栩想说,他对你,已经是含在嘴里怕化了。
如果自己有个女儿,都不能保证,会比陈非白对陈潇更宠。
床上有一张小桌子,餐盘放在上面,她很有礼貌地将房间里唯一的粉色凳子端给韩栩坐。
某医生为难,纠结,但最后还是咬牙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也不知道陈非白坐没坐过这张凳子,即便是看不见画面,只是想象一下,都觉得分外割裂。
陈潇很信任韩医生,从坐下吃饭开始,就竹筒倒豆子般地讲述“大战”缘由。
“对,就和他闹,他敢打你,你就报警。”韩医生到底是和陈潇认识时间久了,讲话学了她那份夸张。
一边给人倒水,一边让她慢点吃,当心噎着。
陈潇怎么可能不饿,一碗粥进了肚子里只能算前戏。
嘴里啃着酸酸甜甜的排骨,睁着大眼睛,用眼神问:报警,你认真的吗?
“当然,这是夸张说法。”韩医生灿灿一笑。
陈潇喝了口水,缓一缓后说,“我没想闹的,我只是想要平等一些。”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定位就是有问题的。
主动权在对方手里,陈潇没有立场,也没有身份,去要求他什么。
想了想,脑袋伸过去,小声问,“韩医生,你能劝劝他放我走吗?”
“走?”韩栩惊到了。
陈潇点头,用两根手指比了个走路的动作,“离开这个房子。”
“……”韩栩一怔,“你不争取了?”
“暂时不。”
韩医生双手环胸,谨慎地看了眼门口,没听见动静,又转回头兴致勃勃地压低声音问陈潇,“不是,怎么想通的啊?”
陈潇恋爱脑这件事,熟识的人都知道,那就是“绝症”,病入膏肓的类型。
以前她对这个房子的执念很深,这是她的狐狸洞,是她的家,是全部的安全感。
但现在,竟然说要搬出去,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总得先变成人吧?”陈潇可可爱爱地讲。
住着人家的房子,花着人家的钱,她有什么资格跟对方谈感情?
活到现在,她从未如此清醒。
“汪!”床边的旺财,蓦地叫了一声,像是在赞同她。
陈潇笑着弯腰摸摸它的脑袋,有些抱歉地说,“他脾气差,以后,别傻乎乎地冲过来,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还有…别怪他。”
陈潇终究是自私的。
她的心里,只有陈非白。
即便他十恶不赦,也还是要对他偏心的。
哥哥…我会努力一点,努力住进你心里。
为了拯救为情所困的少女,韩医生接下了这个不算容易的请求。
端着餐盘下楼去,陈非白几乎是立刻站起来,瞥了眼空了的碗碟,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
但很快,又再次乌云密布。
因为韩栩说,“你这样关着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过分?”
拔高的音调,像是觉得对方在说鬼话。
“是。”韩医生硬着头皮肯定,餐盘交给佣人,走过来。
陈非白笑了一声,语气没多少自省,是一贯不顾人死活的作风,“那也是她自找的!”
没饿着她,自己不吃,怪的了谁?
陈潇只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陈非白一定是最恼火。
有种人,温言软语不见得有效,但来硬的,一定是会起反效果,遇强则强。
跟陈非白硬刚,没好结果。
韩栩知道他的脾气,坐下喝了杯热茶,语气轻缓地说,“只是拍戏而已,至于这么生气吗?”
挑高的客厅,繁复的水晶灯垂坠下来,陈非白往楼上的方向看了一眼,有点晃神。
陈潇躲在暗处,正好可以达到对视的角度。
自找的…
没错,事实如此,别难过。
他讲话一直是这样的,气话而已,陈潇,你别当真。
自我pUA容易,想不心痛,却很难。
陈非白没看见她,收回目光重新坐下,手肘支在沙发扶手闭目养神,没有答话的兴致。
韩栩没放弃,又问,“以前也不见你管控欲这么强,这次回来,是怎么了?”
不愧是心理医生,确实有点实力。
趁对方情绪不稳,故意引导,“你知道的,她和她那个同学关系要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事实上,从前的陈潇不需要管,因为她真的很乖。
而那个所谓的同学,也就是单纯的合作关系而已,却被他说的,好似有什么暧昧。
陈非白倏地睁开眼睛,看向韩栩的眼神,藏不住刀人的心。
要好?
好他妈!
舌尖顶腮,眉目阴沉。
“她是我的人,我管她,天经地义。”
“只是想管她吗?”略微停顿,又大着胆子抬眸直视过去,“有没有可能,是吃醋?”
“荒谬!”陈非白从鼻腔嗤出一声冷笑。
韩栩耸了耸肩,意思就是,不承认拉倒,当他没说。
之后,空间安静下来。
只能听见墙上的挂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冗长的沉默,像水晶灯照不亮的阴霾角落,里面究竟是什么,没人主动去探查、寻觅。
韩栩是急性子,被冷处理了,瞬间没了耐心,“晾着我不讲话,几个意思啊你?”
“要是没什么吩咐,我就撤了。”说着就想站起来。
对面的男人总算是有了反应。
抬手,指示他坐下。
韩栩知道对方有话要讲,索性翘起二郎腿,给自己续了茶水,准备洗耳恭听。
“她说…”
陈非白似是难开口,烦躁地抽了根烟送唇边,垂着眸点火。
但打火机今天不识趣,三遍都没打着。
于是怒火有了发泄的途径,掷出去老远,砸到了油画一角,又重重地掉下来,发出清脆的声音。
紧跟而来的,是一句很冲的问句,“为什么给了她想要的,她还是要闹?”
韩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