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万籁俱寂。京城也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梦境,只有打更人悠长而疲惫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巷里拖出回响,旋即被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吞没。
刑部大牢后巷,一辆黑篷马车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停在角门外。
虞沁词几人隐藏在一间商铺的二楼阴影里,一身夜行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偶尔抬眼时,眸中锐光如雪。
这个商铺是他们早就和商铺主人说好了租用的。
夜风拂过,带着冬天的寒冽,他身后半步,金汐语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双眼泛着一种久违的兴奋得光。
她看着虞沁词沉静如水的侧影,那背影在黑暗中挺拔如松,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驱散了她心底翻涌的不安。
今夜之后,她们将换掉金砚舟,这是虞沁词的计划,而她们,将代替翼王派来的黑衣人,踏入那名副其实的神秘城堡——明墨堡。
“来了。”虞沁词的声音极低,几乎只是气流摩擦的音节,却让金汐语浑身一颤。
角门发出轻微至极的“吱呀”声,两道黑影一前一后,抬着一个深色麻袋快速挪向马车。
麻袋口扎紧,看不清里面装了何物,只能从那隐约的轮廓判断是个毫无生气的人形。
领头的一人,朝车上的马夫点了点头,马夫微微颔首,动作麻利地掀开车帘,于是领头人与同伴将“货物”塞了进去。
随后快速地离开了。这时,从巷道又闪出几个骑马的人,向马车走来,看来是事前就躲藏在暗处的。
其中,骑马的一人,从马上下来,同马夫说了几句话,就钻入了马车中。
不一会,马车内传来一声嚎叫:“父亲,您可来了,我在麻袋里快要憋死了,这群王八羔子下手真重,疼死我了。”
“嘘,轻点,别把人引过来了。”顾大人训斥道。
“是,是我大意了。嘿,嘿,嘿,您,您真是我父亲?”金砚舟睁大疑惑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
昨天,收到母亲悄悄托人转过来的亲笔信,他知道了真相,到现在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一夜之间,他从金老爷的儿子变成了顾大人的儿子。
管他们是哪个父亲,只要能救他出来,他就给谁当儿子,再说,给顾大人当儿子也不错,他到底还是个当官的,多一个父亲,多一条路,这话真不假。
他又有钱花了,当爹的能不给他钱花吗?这是金砚舟出来后,第一个念头。
“是,你母亲说的没错,我才是你父亲。”
“父亲,你怎么才来救我啊,让孩儿受了这么多罪?”金砚舟假装抹了一把泪,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嚎啕大哭起来。
这是他的拿手戏,手到擒来。果然,他这副样子,得到了顾大人的愧疚。
“对不起,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孩儿,你受委屈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后面是明墨堡的人,他们会带你进明墨堡。
我在那置办了一个庄子,你去了庄子后,千万不要乱跑,也不要惹事,否则没人能再救你了。这是银票,你好生带着,不要乱花。”
“好,好,好,我晓得了。”金砚舟接过银票,心里乐开了花,他咋这么命好呢,又有钱花了。
顾大人交代了几句,离开了。这次,他可是动用了大量的关系,将流放犯金砚舟从刑部大牢秘密提出,伪装成普通货物换出来。
又花了大价钱,再三恳求下,翼王才答应他,将金砚舟送往明墨堡。
骑马的几人和马车在暗夜的掩护下,快速离开了。一切顺利得近乎死寂。
虞沁词几人,目光扫过那辆马车,在马车离开后,如同鬼魅般在房檐上飞行,紧紧跟着那辆马车。
马车在纵横交错的巷道间穿行,绕开巡夜兵丁的固定路线,最终驶向城门。只见领头之人,在城门外发出三声特殊的鸣叫声。
没过一会,出来二人,左右看了看,将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马车驶出了京城。
虞沁词和金汐语互相看了一眼,看样子,看守城门的士兵被收买了。这不知是顾大人的手笔,还是翼王的。
待他们出城门时,虞沁词才向几人轻轻抬手,打了个手势。几个人影从房檐落下,身法轻灵如燕,落地无声,仿佛凭空出现。
城门另一处,同样一辆黑色的马车悄然停在那里,虞沁词和金汐语坐上了马车。千面几人跟在后面,一行人慢慢在后面追着前面的马车,并与其保持着一段较远的距离。
马车内,金汐语手掌之中立着一只全身雪白的信鸽,信鸽一双眼滴溜溜转动着,眼神犀利。这是金汐语训练了好久的信鸽小雪。
“语儿,真有你的,你这古灵精怪的小脑袋,没想到藏着这么多的点子。这个法子都被你想出来了。看不出信鸽还有此本事,看来动物的潜力很大啊。
除了信鸽,还有什么动物可以驯化。”虞沁词看着她手中的小雪,目光锐锐。
金汐语歪着头,想了一下:“所有的动物中,狼犬的嗅觉排第一,而且狼犬的速度、灵敏度,对人的感觉度以及身型都是最好控制的。
只是可惜,这次不能带妞妞出来,它的体型还是不好隐藏。还好,我很早之前,就想到了培训信鸽。目前,来讲,信鸽是最好的替代品。
信鸽的耐力和嗅觉也是最灵敏的。而且它最大的优势是妞妞不能比的。寻香粉在水下能保持一段时间,可时间太长了,就会挥发了。
碰到在水下的环境,妞妞还是欠缺一些。而信鸽不同,它是在天上飞的,就不受这个限制。
这是小雪第一次执行任务,我也没想到出奇的好。我们之前在马车上洒下了大量的寻香粉,小雪根据这个味道,一直带着我们没有跟错。
小雪,小雪,你真了不起!”
金汐语抚摸着小雪的头,小雪转动着小脑袋,像听懂了似的,在她手中跳跃着,眼中流露着兴奋的光芒。
“你的这些作法,让我有了个想法。”
“什么想法?”
“以前,我只是用信鸽传递消息,没想到信鸽有这么多优势,回去后,我要建立一个专门的训鸽基地,培养大量的信鸽,让他们发挥最大的作用。”
“这个可行,如果培养好了,能给你们的抓捕工作带来很大的方便。”
直到城池的轮廓在身后缩成一片模糊的暗影,金汐语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轻轻吐出一口气。可随即,又对明墨堡之行,充满了兴奋和前路未知的迷茫。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虞沁词。
虞沁词背靠着摇晃的车壁,眼眸微阖,似在养神,但金汐语知道,他的感知一定如同最敏锐的雷达,覆盖着马车周围的一切。
那平静无波的面容下,藏着的是怎样的惊涛骇浪?追查翼王,功成,或可更进一步;失败,便是万劫不复。明墨堡,那个法外之地,龙蛇混杂,危机四伏,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
路途比预想中更为漫长崎岖。接连两日,马车都在人烟稀少的官道小径上奔波,夜晚便寻一处僻静林地或破庙歇脚。虞沁词几乎不眠,时刻保持着最高警戒。
第三日午后,前面马车的速度明显停了下来。天色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荒野,不远处,一片连绵起伏的黑色山影轮廓逐渐清晰。
“应该快到了。”一直沉默寡言的虞沁词忽然开口。
他掀开车帘一角,望向那片黑色的山峦。那就是明墨堡的天然屏障,墨龙山。山势险恶,怪石嶙峋,易守难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