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汐语装作娇羞的样子。“未,未曾......虞大人只让臣妇帮他打理家事,服侍他穿衣之事,平日都是独自歇息,臣妇也不敢太过于主动,免得虞大人起了疑心。”
“好了,从长计议吧,有什么异动再来告诉哀家,你下去吧。”太后挥了挥手,似乎有些倦了,目光重新落回那盏参茶上,随手端了起来。
金汐语恭顺地叩首谢恩,低眉顺眼地退出殿外。转身的刹那,她眼底那伪装的痛苦与惶恐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以及一丝几不可察的决绝。
她沿着来时的宫道,刚开始慢慢走着,随后脚步轻快,秋日的凉风扫在她的身上,她却丝毫未觉得冷,反而内心灼热。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太后之间的博弈,已经彻底从暗处被逼到了明处,从被动承受,转向了主动出击。
这是一步险棋,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但她别无选择。太后不会放过她,只要虞沁词还在,只要她还有利用价值,这每月一次的折辱与控制就不会停止。
甚至,一旦她失去价值,或者太后失去了耐心,等待她的就是悄无声息的死亡。
她不能坐以待毙。
刚转过第一道宫门,就见虞沁词迎风等在那里,她笑着,轻盈的小跑过去。轻轻地对虞沁词说了句:“成了。”
虞沁词摸了摸她的头,含笑点了点头,两人再此无话,默默地出了宫门。
进宫前一天,金汐语就和他说了自己的计划,虞沁词自是非常赞同,本来他就不同意金汐语和太后的交易,做这么冒险的事。
想要除掉太后易如反掌,他可以让太后悄没声的消失,可是金汐语为了钓出太后幕后之人,不同意他的作法,假意和太后周旋,他知道金汐语聪明,可与虎谋皮,终归有患。
金汐语的这个想法,他自然觉得可行。
回到虞府,金汐语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缓缓吁出一口长气。喜悦过后,心中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负罪与快意的复杂情绪。她坐在桌前暗暗发呆。
虞沁词走过去,轻轻将她揽在怀里,摸着她的头,温和地说:“是不是觉得有些愧疚。”
金汐语点点头,苦笑着说:“我这双曾经立志,要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双手,却调配出了害人的毒药。”
她并非嗜杀之人,此举纯属自保反击。可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尽管是敌人)因自己的手段而日渐衰弱,走向死亡的边缘,那种心理的煎熬,也并不好受。
虞沁词走到窗边的小几前,提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温水,缓缓说:“不要为不值得的人内疚,你的面前是一头吃人的狼,你杀的只是一头狼而已,你做得很对。”
金汐语双手环着虞沁词的腰,将头埋进他的怀里,闷声说:“我知道对敌人不能手软,只是太后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被人利用,被人牵制的女人。”
随后,金汐语抬起头,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在这吃人的深宫里,活下去,本身就需要扭曲本心。她若不狠,此刻早已是一具枯骨。我只是感到悲哀,我挽救不了她一颗扭曲的心。”
两人默默无言,都明白,这是一场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斗争,无法选择对和错。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静等太后那边……“醉生梦死散”的效力。
秋太后的流岚宫里,太后快到正午时,才懒洋洋的起身,昨晚刚一睡下,她就开始做梦,一晚上,只要一闭眼,梦就不停的闯进来。
醒来后,太后身上有点乏力,她并未发觉异常。她看了看自己的青灰的脸色,让梳头的宫女,给她敷了一层厚厚的粉,看起来好多了才满意。只是她不知道,铜镜照的并不是很清晰,她的脸色依然很难看。
太后强打精神处理宫务,召见命妇,甚至还在御花园逛了两次。吃过午饭,她就困的不行了,可是,一闭上眼,她就陷入了梦境中。
接连几天,她都是如此,有细心的宫人发现,太后似乎比往常更容易感到疲倦,午后小憩的时间长了,精神也有些不济。
“许是秋天天凉了,娘娘有点嗜睡吧。”侍女们都这么猜测。
直到第五日,消息渐渐传开。太后晨起时突感头晕目眩,浑身乏力,竟险些未能起身。
传了太医诊脉,只说是秋燥伤气,思虑过度,开了些益气安神的方子。
金汐语听到这个消息时,翻着卷宗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她稳稳地将厚重的卷宗放下,内心一片平静。
“醉生梦死散”开始起作用了。
又过了两日,太后的症状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沉重。乏力感与日俱增,从起初的头晕,发展到后来连自行坐起都需宫人搀扶,食欲大减,整日恹恹欲睡,精神恍惚。
宫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太医院的院判、御医们轮番进宫请脉,各种名贵的补药、珍奇的方子如同流水般送入宫中,却都石沉大海,不见丝毫起色。
太后彻底卧床不起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遍了宫里的每一个角落。前朝后宫,暗流涌动。朝臣们的夫人,则趁机纷纷拥进宫请安问候,各种荐医荐药的奏折堆满了皇帝的御案。
流岚宫里,小皇帝担心地守在母后面前。经过快一年的沉淀,他已经有了一些威仪,从一开始的懵懵懂懂,似乎感到了自己身份的不一样。
特别是每天上朝时的朝拜,当各位大臣们向他三呼万岁时,小皇帝已经知道了权位的优越性。
他拿出威严,严令太医院必须查明病因,治好太后,否则严惩不贷。太医院上下,一片愁云惨雾。
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轮流诊脉,眉头越皱越紧。太后的脉象并无多大问题,无风寒暑湿之外邪表征,也无明显的内伤七情之兆。
就是女子都有的气血两亏,邪郁于内,老太医们都诊断不出具体病因。
“娘娘此症,老臣行医数十载,闻所未闻。”须发皆白的张院判捻着胡须,面色凝重地对皇帝回禀:
“观其症,乃虚弱之象,然进以温补之剂,如石投大海,毫无反应;若用清解之法,又恐损伤本就虚弱之正气。实在……实在是蹊跷得很。”
“蹊跷?”皇帝面色阴沉,“朕不管是否蹊跷!太后凤体安康,关系社稷!尔等身为御医,若连病因都查不出,朕要你们何用?!”
小皇帝一声怒喝,太医们跪伏在地,汗出如浆,连称惶恐。
也有太医私下猜测,太后是否是中了什么罕见的奇毒?但大家看后,一致认为,太后并没有中毒。
况且,太后饮食起居皆有专人试毒,所用器物皆经严格查验,宫中更是戒备森严,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且若是毒,为何银针验不出,人也只是虚弱乏力,并无其他中毒症状?
也有人怀疑是邪祟侵体,甚至奏请小皇帝,请高僧法师入宫做法。小皇帝虽未全信,但病急乱投医,也默许了钦天监和几位高僧入流岚宫宫查看,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流岚宫内,药味终日不散。太后躺在层层锦被之中,原本丰腴的面颊迅速凹陷下去,脸色蜡黄,眼神涣散,连说话都气若游丝。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筋骨,软绵绵地陷在床榻里,连抬一抬手指都需耗费巨大的力气。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清醒时,是无边的恐惧和愤怒,她掌控后宫这么久,何曾如此无力过?模糊时,则陷入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境,仿佛魂魄都要离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