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泰殿内,十一岁的东方晨远坐在宽大的龙椅上,两只脚还够不到地面,在半空里微微晃荡。他一脸苦恼地望着殿外。傍晚的汉白玉石阶泛着冷光,一层又一层,仿佛永远也数不完。就像他现在手中的奏折。
这是他登基的第一年,不得已去习惯每天寅时起床,穿戴好那身沉重的龙袍,坐在对他而言过于宽大的椅子上,等待大臣们上朝。
每天有做不完的功课,要学习皇帝威仪、礼仪,还要学习帝王之术、天文地理......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学这么多的东西,每天面对这些繁琐的事情。可是他不能不学,身旁站着的虞沁词比这些可怕多了,他宁愿学习这些东西,也不敢对抗虞沁词。
“皇上,太后驾到。”小太监小豆子低声通报,打断了小皇帝的思绪。
东方晨远急忙端正坐姿,整理了一下衣冠。尽管他是天子,但对母亲秋艳如,他总是心存敬畏。
太后秋艳如缓步走入文泰殿,一身暗紫色绣金凤纹宫装,发髻高挽,珠翠环绕。年轻的脸上,姣好的面容保养得宜,仍可见昔日艳冠后宫的姿色。
她的步伐沉稳而优雅,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心测量,不多不少,恰如其分地彰显着太后的威仪。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怎么来了。”东方晨远从龙椅上滑下来,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尚带童稚。
太后秋艳如颔首,唇角扬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微微一笑,伸手扶起小皇帝:“皇上不必多礼。今日朝务可还繁忙?皇上近日功课可好?太傅昨日来回话,说皇上在《尚书》上颇有进益。”
“回母后,太傅教导有方,儿臣只是尽力而为。”小皇帝谨慎地回答,他知道母亲从不轻易夸奖人。
太后走到龙椅旁,目光扫过殿内垂首侍立的宫女太监,最后落在随侍在东方晨远身旁的宦官虞沁词身上。
“虞提督,要尽心辅佐皇上,还要侍奉皇上,辛苦至极,实乃宫中楷模。”太后忽然说道,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殿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虞沁词闻言躬身向前一步,揖礼道:“臣不敢当太后谬赞,辅佐皇上是臣本分,臣无一时不忘先帝遗托。”
闻言,秋艳如打量着虞沁词。这位宦官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身材修长干练,面容清秀,举止文雅,若不是一身宦官服饰,倒更像是一位文人学士。
她不由想起九指断命的话,虞沁词到底是不是一个真宦官,这确实是个难解之谜,如果虞沁词是真宦官那倒不足为惧,可如果他是假的......,后果不堪设想。
虞沁词很小就在先帝身边侍候,不同于别的宦官,他博览群书,精通音律,先帝在世时常召他谈论诗文。先帝临终让他辅佐皇上,并赐予他提督大人,掌管五部,当时先帝留遗言时,她也在场。
说是让虞沁词辅佐皇上,其实是代为行使皇上的权力,奏折大多数是虞沁词批,当然他看后,会和小皇帝讨论,不过,小皇帝向来只会说,“虞提督,你看着办吧,你说的这些,朕根本听不懂。”
于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奏折才会交给小皇帝,小皇帝的课业有太傅在教,他偶尔也会指导小皇帝读书写字。
“母后,您这会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虽然对太后秋艳如有些敬畏,但毕竟是小孩子,对母亲的依恋还是让他想亲近,他拉着秋艳如的手。
“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母后给你带了些点心和莲子羮。”秋艳如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匣子点心,又打开食盒取出莲子羹。
“太好了母后,孩儿确实有点饿了。”小皇帝接过莲子羹,就着点心吃了几块。
看到小皇帝已经吃了三块,还要去取,秋艳如赶紧阻止:
“可不能再吃了,晚上不好消化,影响睡眠,留着明天吃。”
“好吧,”不皇帝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糕点。
“皇上,真是懂事。”拉着小皇帝的手,秋艳如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转身对着虞沁词说:“虞提督也辛苦了一天,今日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与皇上唠些家常,让他也休息一下。”
“臣遵命,那臣就先告退了。”虞沁词揖了一礼退下。
母子二人唠了一会,秋艳如直奔正题:“皇上是一国之君,理当以国事为重。今日母后来,是有要事相商。”
她挥了挥手,随侍的宫女太监纷纷躬身退出殿外,厚重的殿门缓缓闭合,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母后有何要事?”小皇帝闻言,坐直了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精致的雕刻。
太后面对东方晨远,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皇上,虞提督既辅佐你,又侍奉你,劳苦功高。如今年近快三十了,年纪已长,却仍孑然一身。未曾婚配,终日只知查案办案。
依母后看,不如赐他一门婚事,让他有所牵挂,也以示皇家恩典。”
小皇帝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没明白太后的意思:“母后是说...给虞公公娶妻?”
“正是。”太后唇角带笑。
东方晨远眨巴眨巴着眼睛,显然对这个提议感到困惑:“可虞公公是宦官,如何娶妻?”他虽然年纪尚小,但对于宦官不能娶妻一事还是知道的。
“宦官娶妻古已有之,称为‘对食’。”秋艳如耐心解释,“只不过这些都没有放在明面上,大家心知肚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何况,你的祖爷爷也是暗中默许的,而你现在把这件事提到日程,在明面上给虞提督赐婚,这不仅能体现你这个当皇帝的胸襟广阔,也能体现对虞提督的关爱之心,对虞提督劳苦功高的一种褒奖。
虞沁词为宫内效力多年,如果你给了他这个应得的恩典,他只会更尽心尽力。他娶妻虽然不能有夫妻之实,却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相伴,他会更加感激皇上的。”
小皇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对于男女之事尚无概念,只觉得若这是母后的意思,想必是有道理的。
“母后说的极有道理。”
秋艳如眼中含笑,却无丝毫热意,“那请皇上即刻下旨,为虞沁词择良家女为配,一切礼仪依制办理。”
“可是母后...这事是不是太快了。娶妻成家,是人之常情。可现在凡事都须和虞提督讨论,我们是不是应该问问虞提督的意思”小皇帝犹豫着开口。
太后眼神一冷:“皇上是在质疑朕的决定?”
“儿臣不敢。”东方晨远急忙低头,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龙袍的衣袖。
秋艳如缓步走到小皇帝面前,俯下身来,声音压低却更加清晰:“皇上要记住,您才是真正的天子,金口玉言。不要什么事都听虞提督的意思,您说虞提督该娶妻,他就得娶妻。这世上没有人敢质疑天子的决定,明白吗?”
东方晨远点点头,心里却涌起一阵不安。“那...母后觉得,该选哪家的女子配与虞公公?”小皇帝小心翼翼地问道。
太后直起身,目光重新变得悠远:“哀家已有人选。太尉吴凌霄之女吴青冥,此女美貌如花,知书达理,与虞提督正是良配。”
此言一出,殿内留下的二个年长的太监不约而同地互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东方晨远虽然年幼,却也隐约感觉到不对劲。太尉吴凌霄可是朝中三品大员,其女就算是嫁给王公贵族也不为过,怎能许配给一个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