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乡滩,军帐之内。
空气仿佛凝固。一方是代表朝廷法统、神色刚毅冷峻的满宠,一方是崛起于微末、气势沉凝如渊的陆炎。赵云持旗立于陆炎身侧,虽伤病未愈,但那历经百战淬炼出的凛然之气,与陆炎隐隐相合,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
简单的见礼之后,满宠并未迂回,直接切入正题,声音平稳却带着金石之音:“陆镇东,守土有功,朝廷亦有所闻。然,九江乃汉家疆土,非私人之地。将军行军管,拒朝廷使者于门外,此非人臣之道,亦非安民之策。宠奉旨而来,旨在抚慰地方,整饬吏治,还望将军以大局为重,遵从朝廷号令,共保九江安宁。”
他话语平和,却字字如刀,直指陆炎抗拒朝廷、形同割据的核心。
陆炎并未动怒,只是端起面前粗糙的陶碗,饮了一口清水,方才淡淡道:“满府君言重了。文韬岂敢抗拒朝廷?只是曹孟德水淹龙鳞,万千百姓尸骨未寒,此等暴行,朝廷可曾有过只言片语的斥责?如今遣府君前来,不问屠城之罪,反要收我军民浴血守护之地,试问,此等‘朝廷号令’,让我等如何遵从?让龙鳞城下累累白骨,如何瞑目?”
他语气并不激烈,但话语中的内容却如同惊雷,在帐内炸响。直接将曹操的暴行与朝廷的旨意挂钩,质疑其正当性。
满宠面色不变,眼神却愈发锐利:“曹丞相乃朝廷柱石,行事自有考量。水攻之事,虽有伤及,然兵者诡道,旨在破敌。岂可因一时之伤亡,而废朝廷法度?将军若对丞相有成见,宠可代为转达。然,朝廷旨意,不可违逆。寿春郡府,必须交接;龙鳞城军管,必须解除。此乃王命,亦是大势所趋。”
他寸步不让,紧紧抓住“朝廷法度”和“大势”这两面大旗。
“大势?”陆炎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何为大势?是引洪水屠戮生灵为大势?还是据坚城护佑黎民为大势?满府君,你口口声声朝廷法度,可知这法度,是护民之器,还是害民之刃?”
两人言辞交锋,针锋相对,帐内气氛愈发紧张。满宠引经据典,占据法理高地;陆炎则立足现实,以血淋淋的事实反击。一时间,竟谁也说服不了谁。
就在僵持不下之际,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隐约有兵器碰撞和呵斥之声。
一名满宠的护卫队长神色仓惶地闯入帐内,也顾不得礼仪,急声道:“府君!帐外……帐外有猛虎!”
猛虎?众人皆是一怔。这淮水之畔,何来猛虎?
满宠眉头一皱:“慌什么!细细说来!”
那队长定了定神,脸上犹带惊惧:“是……是陆镇东麾下那位持旗的将军,方才……方才徒手打死了一头从芦苇丛中突然窜出的斑斓猛虎!”
什么?!
满宠及其随从文吏皆面露骇然之色。徒手打死猛虎?这简直是传说中的事迹!
陆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赵云对视一眼,赵云微微颔首。
“哦?竟有此事?”陆炎起身,语气平淡,“惊扰了满府君,是陆某疏忽了。且容我出去一看。”
众人随之出帐。只见帐外不远处,一头体型硕大的斑斓猛虎瘫软在地,口鼻溢血,已然毙命。周围龙骧营士卒依旧保持着警戒阵型,但看向赵云的眼神,充满了难以抑制的狂热与敬畏。
赵云依旧持旗而立,站在猛虎尸身旁,气息平稳,唯有右手拳头之上,沾染了些许虎血与尘土。他方才在猛虎扑出的瞬间,甚至未放下帅旗,仅以单臂、一拳,便精准地轰在了猛虎额顶,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量瞬间震碎了猛虎的颅骨与脑髓!
满宠看着那毙命的猛虎,又看了看神色如常、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蚊蝇的赵云,瞳孔微微收缩。他深知此等猛兽的厉害,寻常壮汉持械也难敌,而此人竟在护旗之余,徒手一击毙之!这是何等的勇力?!
然而,更让满宠心头巨震的,是陆炎接下来的举动。
陆炎缓步走到猛虎尸身旁,俯身查看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仿佛有些不满意。他伸出右手,并未握拳,只是五指张开,按在了猛虎最为坚硬的头骨之上。
下一刻,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陆炎五指微微发力。
“咔嚓……噗嗤……”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响起!那坚硬如铁的虎头,竟如同被重锤砸碎的西瓜一般,在他的五指之下,硬生生地凹陷、变形、碎裂!红的、白的液体从指缝间缓缓渗出!
整个过程,陆炎面色没有丝毫改变,甚至连呼吸都未曾紊乱。仿佛他捏碎的不是猛虎头颅,而是一块松软的泥土。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龙骧营士卒,还是满宠带来的仪仗护卫,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徒手毙虎已是惊世骇俗,而这轻描淡写间捏碎虎颅,更是超出了他们想象的极限!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
满宠身后的文吏,更是脸色煞白,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他们看向陆炎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如同在看一尊降世的魔神。
陆炎缓缓直起身,甩了甩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平静地看向满宠,语气依旧淡然:“让满府君见笑了。我这龙鳞城,地处荒僻,偶尔便有这等不开眼的畜生扰攘。不过,畜生终究是畜生,不通人性,不识时务,往往自取灭亡。”
他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匕首,直刺满宠心间。
满宠脸上的古井无波终于被打破,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背脊隐隐有寒意升起。他一生刚正,不畏权贵,不惧刀兵,但此刻面对陆炎这非人般的勇力与那隐含的威胁,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源自生命层次的、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他终于明白,为何张辽会对陆炎如此忌惮,为何龙鳞城能在绝境中重生。眼前此人,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与他讲法理,谈大势,若他听得进去尚可,若他听不进去……这捏碎虎颅的五指,或许下一刻,就能捏碎任何敢于阻挡他人的头颅!包括他满宠!
满宠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陆镇东……神勇盖世,宠……佩服。”这一次的“佩服”,带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干涩。
陆炎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向军帐走去。
这一次,满宠的脚步,似乎比来时沉重了数分。
帐内的谈判依旧继续,但气氛已然截然不同。满宠依旧坚持朝廷法度,言辞依旧犀利,但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却在无形中收敛了许多。他不得不重新评估与陆炎打交道的方式。面对一个可能拥有着超越吕布之勇、且意志坚定的对手,纯粹的施压与说教,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这次会面并未达成任何实质性的协议,但在陆炎绝对武力的震慑下,满宠试图凭借大义名分一举压服龙鳞城的企图,被硬生生挫败。他意识到,拿下龙鳞城,远非一纸诏书那么简单。
会面结束,满宠带着复杂难言的心情离去。而陆炎徒手捏碎虎颅的事迹,则以比风更快的速度,传遍了龙鳞城,传向了北岸,也必将传遍整个东南。
龙鳞城军民士气大振,对陆炎的敬畏与崇拜达到了顶点。北岸的张辽闻讯,沉默良久,只在营帐壁上刻下四字:“非人可敌”。而建业的孙权,在得知详情后,把玩着手中的玉璧,久久不语,最终对周瑜叹道:“如此猛虎,纵能驱之御敌,亦需时刻谨防其反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