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山道,几辆简陋的马车在数十名郡兵“护送”下,缓缓驶向山外的平凉郡郡城。苏璃坐在居中一辆马车上,车窗帘幕微掀,她安静地打量着沿途的景象。越靠近郡城,路旁的田地越发显得贫瘠,偶尔可见面黄肌瘦的农人在田间艰难劳作,眼神麻木。这与山寨中虽清苦却充满希望的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距离她下山与郡尉赵贲达成口头协议已过去三日。赵贲果然依约将围山兵马后撤十里,并派来了那位青衣幕僚——姓孙,作为联络人与苏璃一同返回山寨“考察”。苏璃则如约展示了改良织机的草图,并初步为被秘密送至山下别院的赵小郎君诊了脉,开了调理方剂。孙幕僚亲眼见到织机模型的效率,又见小郎君服药后气色略有好转,态度顿时恭敬了不少。
此次郡城之行,是赵贲的进一步试探,也是苏璃主动选择的机会。她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这个世界的权力结构、民生百态,为“星陨阁”的未来寻找空间。
“苏娘子,前方便是平凉郡城了。”孙幕僚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苏璃抬眼望去,一座灰扑扑的城池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城墙不算高大,岁月和兵灾在其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城门口排着等待入城的百姓队伍,透着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息。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耳畔垂下的发丝。这段时间以来,或许是灵魂与身体彻底融合,又或许是星力潜移默化的滋养,这具原本只是清秀的皮囊,正悄然发生着变化。肌肤愈发细腻通透,仿佛笼着一层极淡的莹光。最奇特的是那双眼睛,原本的黑瞳深处,偶尔在光线流转间,会闪过一抹极难察觉的、如同星辰碎屑般的微光,让她平静的目光平添了几分深邃与神秘。并非刻意妖娆,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洗净铅华后的清冷与澄澈,在这灰暗的世道中,显得格外醒目。
入城的过程并无波折,有郡尉府的令牌,车队直接驶入了城内。平凉郡城内部比外观更加破败,街道狭窄,污水横流,两旁店铺大多门庭冷落,乞儿缩在墙角,眼神空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绝望与麻木的气息。
马车径直驶入郡尉府。赵贲并未在正堂相见,而是在一处较为私密的花厅接待了苏璃。再次见面,赵贲的神色复杂了许多,少了几分官威,多了几分探究与期待。
“苏娘子一路辛苦。”赵贲示意苏璃坐下,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也察觉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但他更关心实质问题,“小儿服了娘子开的方子,这两日咳喘稍减,能安睡几个时辰了。娘子真乃神医!”
“大人过誉,令郎之疾乃沉疴痼疾,需循序渐进。”苏璃语气平和,“民女还需亲自再诊,调整方剂。”
“这是自然。”赵贲点头,随即话锋一转,“那织机之事,孙先生已向我禀报,若真能成,实乃利国利民之大计。只是……如今府库空虚,即便有高效织机,这初始的原料、工匠招募,也是一笔开销。”他叹了口气,露出为难之色。
苏璃心中明了,这是赵贲在讨价还价,也是试探她的底线。她微微一笑,并不接财政的话茬,反而问道:“大人,入城之时,民女见街市萧条,民生困苦。如今已是春末,为何田间稼穑看起来仍显萎靡?”
赵贲一愣,没想到苏璃会问这个,苦笑一声:“娘子有所不知,去岁冬寒,今春又少雨,怕是又有旱情。加之赋税沉重,百姓无力深耕,只能望天收成罢了。”
“原来如此。”苏璃颔首,“民女对农事也略知一二。或可提供一种深耕蓄水之法,以及几种耐旱作物的种子名称,大人可派人尝试寻觅。若有效,或可缓解部分粮荒。”
赵贲眼中精光一闪,这苏璃简直像个百宝囊,总能拿出意想不到的东西。他越发觉得此女深不可测,合作的价值远超预期。“娘子竟连农事也精通?若能解决粮产问题,便是天大的功劳!”
“不敢言功,只愿为一方百姓略尽绵力。”苏璃的态度始终不卑不亢,既展示了价值,又并未表现出急切的投靠之意,这种分寸感让赵贲更加不敢小觑。
接下来的几日,苏璃便在郡尉府住了下来。她每日为赵小郎君细心诊治,结合星力疏导其郁结的经脉,效果显着。同时,她也真的将改良织机的详细图纸画出,并指导工匠制作模型,又写下了关于农业改良的建议。她的博学与务实,逐渐赢得了赵贲及其少数心腹的尊重。
然而,苏璃并未安于现状。她以需要采集特殊药材、观察郡城风水地气为由,请求在城中走动。赵贲派了孙幕僚和两名护卫“陪同”,实则监视。
走在平凉郡城的街道上,苏璃的心情愈发沉重。所见所闻,尽是民生多艰。她在一个售卖劣质陶器的摊位前停下,与年老摊主攀谈了几句,了解物价与生计之难;她又在一位落魄书生摆的字画摊前驻足,翻阅那些无人问津的诗文,从中感受到了怀才不遇的苦闷。
她的出现,如同灰暗画卷上的一抹亮色。那份独特的气质,吸引了无数目光。有惊羡,有好奇,也有地痞流氓不怀好意的窥视。但每当有人想上前搭讪或挑衅,跟随的郡尉府护卫只需一个眼神,便能将其吓退。渐渐地,城中开始流传,郡尉府来了一位气质超凡的“神女”,不仅医术通神,还能点石成金。
这一日,苏璃行至城西一处破败的药铺附近,忽然听到一阵凄厉的哭喊声。只见一群人围在一户低矮的茅屋外,面色惊恐,指指点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不安的腥臭气。
“怎么回事?”苏璃问道。
孙幕僚皱紧眉头,示意一名护卫前去打听。护卫很快回报:“禀先生、苏娘子,是这户人家,男人前几日去山里砍柴,回来后就发起高烧,身上起了脓疮,胡言乱语,如今……像是快不行了。邻居怕是什么瘟病,都不敢靠近。”
“瘟病?”孙幕僚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苏娘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苏璃却站在原地未动,她凝神感知,空气中除了病气的污浊,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祥的邪异气息,这与她认知中的普通瘟疫有所不同。她想起之前赵贲提及的“怪异事件”,心中一动。
“孙先生,我略通医理,或许可以一看。”苏璃说着,便向那茅屋走去。
“娘子不可!”孙幕僚大惊失色,“若是时疫,传染开来如何是好?郡尉大人怪罪下来,下官担当不起啊!”
“若真是时疫,更需查明源头,及早控制,否则蔓延全城,大人同样难辞其咎。”苏璃语气坚定,那双星眸看向孙幕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放心,我自有分寸。”
她不顾孙幕僚的阻拦,示意护卫驱散围观人群,自己取出一方素帕浸湿药水掩住口鼻,推开那扇虚掩的破木门走了进去。
屋内光线昏暗,恶臭扑鼻。一个形容枯槁的男子躺在草席上,已是出气多入气少,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令人心悸的紫黑色脓疮,隐隐有黑气缭绕。苏璃心中一凛,这绝非普通病症!她悄然运转体内微薄的星力集中于双目,仔细看去,只见那黑气似乎有生命般,在男子经脉中蠕动。
就在这时,那原本奄奄一息的男子猛地睁开双眼,瞳孔竟是诡异的纯黑色!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猛地从草席上弹起,如同野兽般扑向最近的苏璃!
变故突生!门外的孙幕僚和护卫吓得魂飞魄散,想要冲进来已是不及。
苏璃虽惊不乱,她早有戒备。面对扑来的病人,她没有硬抗,而是脚步一错,身形轻盈地向旁避开,同时指尖悄然弹出一缕极细微的星力,精准地击打在男子颈后某个穴位上。这是她结合现代医学知识和星力运用琢磨出的技巧,用于镇定安神。
男子动作一僵,扑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身上的黑气也似乎淡去了少许。
苏璃迅速上前检查,确认男子只是昏厥。她眉头紧锁,心中波澜起伏。这症状,这邪异的气息……绝非天然形成,倒像是……某种邪术或诅咒的痕迹!平凉郡,恐怕潜藏着更深的危机。
她站起身,对惊魂未定的孙幕僚沉声道:“孙先生,此人病症奇特,并非普通时疫,但确有传染风险。立刻命人将此屋隔离,接触者需用我配制的药水沐浴更衣。此事必须立刻禀报郡尉大人!”
孙幕僚见她安然无恙,又说得严重,哪敢怠慢,连声应下。
苏璃走出茅屋,阳光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她原本以为只是来应对赵贲的试探,顺便考察民情,却无意中撞破了隐藏在郡城角落的诡异事件。这事与赵贲之前提到的“怪异”是否有关联?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
她抬头望向郡尉府的方向,目光深邃。与赵贲的合作,恐怕要因为这场意外的发现而走向一个更复杂、也更危险的方向了。而她自己,也被迫卷入了这潭深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