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车上，气氛比来时更加凝滞。
厉战野周身散发着低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皮质座椅。黎烬则偏头看着窗外，侧脸在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冷淡。
那个侍应生的“意外”，林薇儿愚蠢的挑衅，尤其是顾延之看黎烬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所有画面在他脑中交错。
他几乎可以肯定，顾延之认识她。而黎烬，在撒谎。
“顾延之，”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你们怎么认识的？”
黎烬没有回头，声音平淡无波：“我说了，不认识。”
“他看着你的眼神，不像不认识。”
“那厉总该去问他。”黎烬转过脸，眼神清冷地看着他，“或许他认错人了。”
又是这种滴水不漏的回避。厉战野眼底墨色翻涌，他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答案。这个女人，有着超乎寻常的心理素质和伪装能力。
他不再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
车子驶入厉家车库。
黎烬率先下车，径直走向主宅，裙摆划出利落的弧度。她似乎急于摆脱他，脚步比平时稍快。
厉战野眯了眯眼，大步跟了上去。
就在黎烬即将踏上楼梯时，厉战野突然开口：“等一下。”
黎烬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厉总还有事？”
厉战野走到她面前，视线锐利地扫过她全身，最后定格在她左侧手臂上。黑色礼服颜色深，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但那处面料的细微反光有些异样，像是……被液体浸染后干涸的痕迹。
“你受伤了。”他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
在宴会厅，她避开了酒杯，但可能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伤。而她，竟然一声不吭，忍了一路。
黎烬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语气依旧平淡：“小伤，不碍事。”
说完，她绕开他就要继续上楼。
“站住。”厉战野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去客厅，我叫医生。”
“我说了，不用。”黎烬拒绝，脚步未停。
厉战野的耐心宣告耗尽。他猛地伸手，抓住了她没受伤的右臂，力道之大，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黎烬，”他逼近一步，几乎将她困在楼梯扶手和自己之间，声音里压着怒意，“在我的地方，受了伤，藏着掖着？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他靠得极近，男人身上强烈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气笼罩下来。黎烬蹙眉，试图挣脱，但他握得很紧。
“厉战野，放手。”她声音也冷了下来。
“让医生看过，我自然放手。”他态度强硬。
两人在楼梯口对峙，气氛紧绷。
突然，厉战野闻到一丝极淡的、被香水掩盖的血腥味。来源正是她左臂的位置。
伤得可能不轻。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的无名火更盛。她就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就在这时，黎烬猛地发力，手腕以一个极其巧妙的角度一旋一压，竟是瞬间挣脱了他的钳制！动作快得他只觉掌心一空！
格斗技巧！又是这种本能的、专业的格斗技巧！
厉战野瞳孔微缩。
黎烬趁他愣神的半秒，迅速转身上楼，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别碰我。我的事，不用你管。”
厉战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站在原地，指间还残留着她手臂皮肤的微凉触感，以及那丝极淡的血腥气。
沉默了几秒，他猛地转身，没有去叫医生，而是大步走向一楼的专用储物间。他记得里面有备用的医药箱。
他提着医药箱走上二楼，停在黎烬的卧室门外。
里面很安静，没有声音。
他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
“黎烬，”他声音低沉，带着警告的意味，“开门。别让我说第二遍。”
片刻后，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门锁咔哒一声打开。
黎烬站在门后，她已经脱掉了外面的黑裙，只穿着一件贴身的吊带背心，露出白皙的胳膊和精致的锁骨。左臂上缘，一道寸许长的划伤赫然在目，伤口不深，但皮肉外翻，血迹斑斑，与她冷白的皮肤形成刺眼的对比。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很冷地看着他，带着明显的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厉战野的目光在那伤口上停留了一瞬，心口莫名一紧。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坐下。”他语气硬邦邦的，将医药箱放在桌上打开。
黎烬没动，只是看着他拿出消毒碘伏和纱布。
“我自己来。”
厉战野没理她，直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床边坐下。他的动作比刚才轻柔了不少，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他拧开碘伏瓶盖，用棉签蘸取了一些，蹲下身，小心地擦拭她手臂上的伤口。
冰凉的液体触碰到伤口，带来轻微的刺痛。黎烬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垂眸看着他专注的侧脸。
厉战野的动作很熟练，清洗、消毒、上药、包扎，一气呵成。他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卧室温暖的灯光落在他身上，软化了些许他平日里的冷硬棱角。
空气中弥漫着碘伏的味道和那丝极淡的血腥气。
“为什么不说？”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
“没必要。”黎烬回答得很快。
“没必要？”厉战野缠好最后一圈纱布，打好结，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她，“黎烬，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今晚那个侍应生，不是意外，对不对？”
黎烬与他对视，黑眸沉静：“厉总觉得是什么？”
“是冲你来的。”厉战野斩钉截铁，“和林薇儿有关？”
“没有证据。”
“那就是有了。”厉战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锐利，“你明明有能力避开，甚至反击，为什么选择硬生生挨一下？”
黎烬沉默了片刻，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点嘲弄：“厉总不是一直在查我吗？这点小伤，比起厉总想知道的事情，算什么？”
她是在用苦肉计？还是另有图谋？
厉战野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女人。
他的目光落在她包扎好的手臂上，白色的纱布格外醒目。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和怒意，似乎被这抹白色悄然抚平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他弯腰，收拾好医药箱。
“这几天伤口不要碰水。”他语气生硬地嘱咐，听起来更像命令。
说完，他提着医药箱转身走向门口。
在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他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黎烬，”他的声音低沉传来，“在我查清一切之前，你最好给我好好的。”
“别再受伤。”
说完，他拉开门，大步离开。
房门轻轻合上。
黎烬独自坐在床边，抬起手臂，看着包扎得十分专业的纱布，眼神复杂难辨。
半晌，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按在自己左胸下方肋骨处——那里，有一道极其隐秘的旧伤疤，正在隐隐作痛。
比手臂上的伤口，要深得多，也致命得多。
那是属于“冥王”的印记。
她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冷而锐利。
林薇儿？顾延之？
不管是谁，想试探她，都要付出代价。
她拿出手机，发出了一条加密信息。
【查林家，重点林薇儿近期所有通讯和资金往来。还有，查顾延之突然回国的真正目的。】
信息发送成功。
她放下手机，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海城的这场风雨，看来是躲不掉了。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