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那段发烫的千节毒瘴藤,走出丹盟长廊。阳光打在脸上,但我心里没一点暖意。刚才炼丹时残碑熔炉吞进去的废丹残韵,现在还在青火里翻腾,那股腐腥味越来越重,像有人把毒血滴进了我的经脉。
这味道不对劲。
不是普通的丹毒,也不是妖兽的秽气,倒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东西。
我顺着这股气息往山门走。集市就在外门三里处,贩夫走卒、散修游商混在一起,吵得脑仁疼。可越是乱的地方,越容易藏东西。
雷猛已经在东区摊位前等我了。他背着他那个比人还大的工具包,站得笔直,眼睛盯着一个灰袍男人的摊子。
“来了?”他低声说,“就是他。”
我顺着他视线看去。
摊上摆着一堆破铜烂铁:锈刀、碎玉、断符、黑炭似的药渣。不起眼的位置,铺着一张泛黄皮卷。上面画着一把剑——无锋、厚重、剑身粗粝如岩层堆积。
是我的剑胚。
不只是形似,连剑脊上的三道裂痕都一模一样。旁边写着四个小字:“剑骨·可引万脉”。
我手指一紧,藤条差点捏断。
残碑熔炉猛地一震,裂缝里的青火自动窜起,把空气中一丝极淡的剑意吸了进去。那剑意冰冷,带着腐朽的味道,像是从坟里挖出来的。
“你认得这个?”我抓起皮卷,直接甩在摊主脸上。
那人抬头。
左脸一道刀疤从眉角划到嘴角,眼神浑浊却不怕事。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黑牙:“认得又如何?”
“这图哪来的?”
“老子卖货,不答问题。”他慢悠悠收起其他物件,“要买就出价,不买滚蛋。”
我往前一步,压低声音:“你刚才那丝剑意,是从哪具尸体上扒下来的?”
他笑容僵了下,随即更猖狂:“哟?有点本事啊。那你猜,是谁让我画的?”
“谁?”
“拿三枚九转丹来,我告诉你名字。”他伸手,“少一颗都不行。”
雷猛一听,火气就上来了。他抡起背后工具包,狠狠砸在摊面上。“轰”一声,灵矿碎片炸开,人群尖叫四散。
黑商反应极快,反手掏出一枚烟雾弹往地上一摔。白烟腾起,里面混着一股阴冷气息——是冥气!
我立刻屏息,残碑熔炉加速运转,把侵入鼻腔的冥气一口吞进丹田。青火一卷,化作暖流归入经脉。
烟雾中人影一闪,他已经冲向巷口。
我追上去,一步跨出就是碎星步第三重节奏。眼看要抓住他后领,他忽然回头,狞笑一声:
“北域秘境……你若敢去,自会知晓!”
话音未落,他人已钻进人流,转眼不见。
我站在巷口,拳头攥得咔咔响。
雷猛喘着粗气跑过来,一脚踢翻路边石墩:“妈的,让他跑了!”
我没说话,低头看着手中皮卷。剑胚图案还在,但刚才残留的那丝剑意已经消散。就像有人故意留个钩子,就等着我咬。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雷猛皱眉,“刚赢了赌丹,马上冒出个画你本命剑的人?还开口就要九转丹。”
“不是巧合。”我说,“他是冲着‘剑骨’来的。”
“剑骨?”雷猛一愣,“你这剑胚……真叫剑骨?”
我盯着图上那四个字,脑子里闪过师父临终前的话:“炉在人在,骨断路开。”
那时候我不懂。现在想来,他给我的拳经首页符文,和古墟阵法里的水脉血丝一样。而今天这图,又写着“剑骨”二字。
一切都在往同一个方向拉。
“他提到了北域。”我说。
“北域秘境?”雷猛冷笑,“哪个北域?北岭雪窟?还是断魂渊?十个进去九个死,剩下那个也疯了。”
“但他没说具体地方。”我收起皮卷,塞进怀里,“说明他知道,不能说得太明。”
“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全貌。”雷猛摸了摸下巴,“但背后指使的人知道。”
我们对视一眼。
不用多说,都知道这事没完。
市集恢复喧闹,几个散修围在空摊前议论。
“刚才那人卖什么?”
“一张破图,画把烂剑,还喊价三枚九转丹!神经病吧?”
“你不懂,我听老辈人说过,‘剑骨现,万脉颤’,那是上古兵器劫的征兆。”
“放屁!兵器劫早灭了千年,谁还信这套?”
“可你看他跑得那么急,连摊都不要了……”
声音渐渐远去。
我转身往外走,雷猛紧跟在后。
走到集市边缘,他忽然停下,弯腰捡起样东西。
一枚青铜纽扣,巴掌大,正面刻着一个“北”字,边缘有细密齿轮纹路。
“他掉的。”雷猛攥在手里,没给我看,“可能是衣服磨破了。”
我没追问。他知道该什么时候说。
阳光照在丹盟山门上,金漆反光刺眼。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巍峨建筑,想起藏经阁里洛璃说的话:“你的剑,和上古‘丹剑’形制相同。”
还有她提到的西市黑商。
原来早就有人盯上了我。
而且不只是一天两天。
我摸了摸腰间无锋重剑。它还在微微震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遥远的东西。
北域。
秘境。
剑骨。
这三个词在我脑子里撞来撞去,像锤子敲钟。
雷猛拍了下我肩膀:“接下来咋办?”
我没回答。
远处传来巡逻弟子的脚步声,整齐划一。他们从主道经过,刻意绕开了刚才混乱的东区摊位。
这不是巧合。
他们是被调开的。
我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突然问:“玄机阁最近有没有人在丹盟走动?”
雷猛一顿:“前两天有个穿紫袍的,拿着星盘查地形,说是测灵气潮汐。”
“星纹袍?”我眯起眼。
“对。怎么了?”
我闭了下眼,回忆起昨夜藏经阁铜匣开启时,那一闪而过的令符纹路。
和玄机阁主腰间的令牌,一模一样。
他们掺和进来了。
不止毒脉,不止黑商,连这些表面中立的情报组织也开始动手了。
我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线索压进心底。
现在不能动。
丹盟内部还不干净,毒脉的腐心七步散才刚露头,黑商又送来“剑骨图”。他们想逼我离开核心区,去某个预设的地点。
我不去。
至少现在不去。
但我必须弄清楚——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的剑?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雷猛见我不语,也不再多问。他扛起工具包,站在我身侧,像一堵墙。
风吹过集市,卷起几片废纸。
我抬手按住胸前皮卷,指尖触到一丝温热。
不是阳光的温度。
是它自己在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