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老农指的方向,拐进一条窄巷。天色已经暗下来,墙头的影子斜着压在脚前。染坊后院那扇铁皮门半开着,像被谁踹过。
我没停步,直接走过去。门框边蹲着个穿灰袍的守卫,手里捏着块青铜牌,在油灯下翻来覆去地看。我从酒囊里掏出那张暗纹纸条,递了过去。
他盯着纸条看了五息,又抬头打量我一眼,没说话,侧身让开。
地道往下,台阶湿滑,两边石壁渗着水。空气里一股铁锈混着陈年木头的味道。我一路走到尽头,推开一扇厚重石门。
里面是个地下大厅,比我想的大得多。几十个摊位沿着墙摆开,中间空出一条通道。没人吆喝,也没人闲聊。每个摊主都低着头,帽檐压得极低,像是怕被人认出来。
正中央有张石台,坐着个枯瘦老头。黑市管事。他面前放着一盏油灯,火光跳得厉害。
我走过去,从怀里取出三颗泛红的丹药,放在台面上。
“换灵晶。”我说。
他拿起一颗,对着灯照了照,指尖轻轻搓了下药面。然后抬起眼,声音像砂纸磨骨头:“这丹里掺了妖兽血。”
我面不改色:“加点猛料,提效快。”
他眯起眼,盯着我不放。气氛僵了两息,他忽然把丹药收走,从抽屉里拿出一块赤红色的石头,丢到我面前。
“一颗换你一块。”他说。
我抓起灵晶,源炁扫过——纯净,无杂质,确实是上品赤火灵晶。
揣进怀里,转身就走。
刚迈两步,腰间的酒囊猛地一震。不是外力,是里面的残碑熔炉自己烧起来了。青火在丹田里翻腾,一股拉扯感从右侧传来。
我眼角一动,不动声色地扫过去。
墙角一堆废铁里,插着一把破剑。几乎断成两截,通体锈死,只剩个剑柄还连着。
可就在那一瞬,熔炉火势暴涨,那层锈皮像是被无形之手剥开,露出底下一道青铜古纹。
我心跳一顿。
那纹路……和我在荒山炼出来的剑胚一模一样!
我没敢多看,假装弯腰捡东西,右手顺势掠过剑身。指尖触到的瞬间,熔炉轰然作响,整条右臂都跟着发烫。
锈渣簌簌掉落,古纹露得更多了。三道回旋纹,中间一个“爻”字形刻痕——和残剑碑碎裂前最后看到的图案,分毫不差!
我正要凑近细看,背后风声突起。
回头一看,黑市管事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石门边上。一只手按在机关盘上,脸色阴沉。
“这把剑。”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卖主说了——只换命。”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掌心一压。
“轰!”
头顶石门猛然合拢,砸出巨大声响。整个空间顿时昏暗下来,只有几盏油灯还在闪。
我站在原地没动。
手已经按在剑柄上。
但不是为了拔剑。而是因为右小腿上的兽首纹,突然开始发烫。像被什么东西点燃了。
那股热流顺着筋脉往上冲,直奔丹田。熔炉里的青火自动调转方向,把那股劲吸进去,炼化成一丝源炁,缠上脊柱。
我知道这是预警。
不是针对我眼前的危险,而是……这把破剑本身有问题。
我慢慢松开剑柄,目光却没移开。
角落里有个老太婆,缩在破布堆里,捧着个陶罐低声叫卖:“续骨膏……驱寒散……便宜卖了……”
她手背全是冻疮,指甲发紫。衣服破得遮不住肩膀。
我摸了摸另一个酒囊,倒出一点洗髓丹的残粉,弹手甩进她的罐子里。动作快得没人察觉。
她没反应,继续低头念叨。
我把视线收回来,盯着那把破剑。
锈已经掉了大半,露出的古纹越来越多。不只是“爻”字,还有几道竖线,像是某种阵法残图。
我的记忆一下子回到十年前。
那天我在山洞捡到残剑碑,上面就有类似的纹路。师父当时说那是“钥匙”,不能乱碰。
现在这把剑,明显是从某件大东西上崩下来的碎片。而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黑市?是谁把它卖掉的?又是谁定下“只换命”的规矩?
我正想着,眼角余光瞥见管事动了。
他没走,也没靠近,而是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布,缓缓盖在石台上的油灯上。
灯灭了。
大厅里立刻陷入半黑。只有远处几个摊位还亮着微弱火光。
我站在阴影里,呼吸放轻。
就在这时,那把破剑的断口处,忽然闪过一道极淡的蓝光。
不是反射。
是它自己发出的。
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震动。
熔炉猛地一颤,青火倒卷而上,差点冲出丹田。我强行压住,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
这玩意儿……还没死透。
我慢慢后退一步,脚跟踩到一块碎石。
“别动。”管事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你刚才碰了它。”
我没应声。
“三天前,有人想拿它去熔炉重铸。”他说,“火刚点起来,整间炼器房炸了。七个人,全成了焦炭。”
他又顿了一下。
“第二天,尸体不见了。”
我盯着那把剑。蓝光又闪了一次,这次更久。
“谁卖的?”我问。
“不知道。”他说,“蒙面人,一手交货,一手拿走十颗上品灵石。不说来历,不留痕迹。”
“那你留着它干什么?”
“等下一个不怕死的。”他说完,转身走向另一侧暗门,“或者等它自己醒来。”
脚步声消失后,大厅彻底安静。
我站在原地,手再次摸向剑柄。
这一次,兽首纹烫得像要烧穿皮肤。
我用力咬牙,硬撑着没退。
指尖离剑身只剩一寸。
忽然,剑尖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
是它自己,轻轻颤了一下。
像在回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