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像块淬了冰的沉铁,“砰”地砸在相柳后背。没等他稳住,数条碗口粗的巨长触手已经缠上来,吸盘上的倒刺扎进皮肉,疼得他牙床发麻——那力道沉得能捏碎骨头,连呼吸都带着“咯吱”的骨响。腥气裹着巨章满是利齿的口器扑过来,后背崩裂的旧伤突然炸疼,邪气趁机往经脉里钻,眼前阵阵发黑。
可他冰蓝色的眼睛里,半分慌都没有。
推开小夭母子的瞬间,他就没打算硬碰。方才挥出的那道冰剑罡,根本没往巨章要害劈,专挑它触手上的感应囊划——那是巨章辨方向、认同类的命门。血一冒,混着信息素的腥甜飘出去,这蠢东西果然疯了,甩着触手乱撞,连远处几条被惊动的深海巨兽,都循着味往这边冲。
水越浑,小夭和安儿越安全。相柳任由巨章把自己往深海拖,神识却像快刀似的扫过四周:嶙峋的暗礁、缠成网的海藤,还有那片能藏人的深海蘑菇林——只要撑到那里,就能脱身。意识快散时,他摸了摸怀里的海魂晶碎片,是安儿早上塞给他的,还带着点孩子的温乎气,指尖一烫,又撑住了。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拽回清明,把仅剩的冰灵之力凝成一点寒,悄无声息钻进巨章神经——不杀它,只麻痹它的感知,让这畜生暂时当他的“挡箭牌”,把所有危险都引到自己身上。
裂缝后的溶洞又窄又潮,黑得能吞掉光。小夭抱着小安踉跄着跌进来,刚站稳,就赶紧把孩子放在块相对干燥的岩台上——岩面还带着海水的凉,她立刻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裹紧他,连衣角都塞得严严实实。
指尖触到小安冰凉的脸,她攥着丹药的手开始发颤。孩子的脉搏弱得像游丝,胸口的起伏几乎看不见,她不敢耽误,撬开小安紧闭的嘴,把最后几颗金箔裹着的固本丹塞进去,又将掌心贴在他后心,把自己仅剩的灵力一点点揉进他枯竭的经脉里。灵力渡得急,她额角冒起冷汗,指节泛白,可小安的脸色还是惨白,连哼都没哼一声。
她不敢深想相柳的境况——那画面一想就钻心,只能死死盯着小安胸口的海魂晶。两枚碎片泛着软乎乎的微光,像寒夜里的小灯,贴在孩子心口,把仅有的暖意一点点渗进他冰凉的身子里。溶洞深处偶尔传来水滴砸水潭的“嗒嗒”声,在黑里撞来撞去,听得人发慌。她把孩子往怀里抱得更紧,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守着安儿,等着相柳,等海魂晶把孩子救醒。
时间过得像浸了水的棉,沉得拉不动。小夭累得眼皮都在打架,岩壁的凉渗进骨头里,可她不敢闭眼——一闭眼,安儿的呼吸好像就会断。她攥着孩子的手,一遍遍跟他说话,声音哑得像磨过沙:“安儿,你还记得清水镇的桑椹吗?熟了甜得流汁,你去年还把汁蹭得满脸都是;还有皓翎的桃花,开得能盖过墙头,你说要编个桃花冠给娘戴……”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砸在小安的手背上。
就在她快撑不住时,忽然觉出小安攥着海魂晶的小手动了——不是挣动,是指节轻轻蜷了下,像抓住了什么东西!紧接着,那两枚碎片的光突然变了,不再是稳稳的亮,反倒像人的呼吸似的,一明一暗,频率越来越快,光也越来越盛,连周围的岩壁都映出了淡蓝的光!
“安儿!”小夭赶紧凑过去,屏住呼吸盯着他的脸。
小安没睁眼,眉头却皱了起来,冰蓝色的睫毛轻轻颤着。他的意识像飘在雾里,忽然听见串调子——不是风声,是温温的、裹着海水味的歌,从黑最深的地方来,是海心之眼在喊“回家”!他还“看”到了好几处散着光的小点,是其他海魂晶碎片,最近的一个,就在溶洞的岔路口里!更让他心头一热的是,他还抓着丝凉——像爹练冰术时指尖的冷,弱得像根头发丝,可没断!“爹还在!”这念头刚冒出来,他胸口就轻轻起伏了一下,脸色也透出了一点极淡的粉。
“有效了!晶光在救他!”小夭喜极而泣,赶紧又往小安体内渡了点灵力,生怕这丝生机再溜走。
与此同时,深海蘑菇林的阴影里,相柳正靠着黏糊糊的菌柄调息。
方才借着两头深海巨兽撕咬的间隙,他像条滑鱼似的从巨章触手里钻了出来,连滚带爬躲进这里。后背的伤还在流血,邪气压得他胸口发闷,咳不出咽不下,灵力更是耗得一干二净,连抬手擦汗的劲都快没了。蘑菇林的黏汁沾在手上,腥得想吐,可他不敢歇——小夭还在等,安儿还没醒,他不能倒。
调息时,他忽然想起刚才缠在巨章身上的感觉。当时神识高度集中,竟揪出了丝混沌的意念:这巨章不是乱闯,是被一股更凶的劲牵着,往一个方向去。而那个方向,刚好和他从寂灭海沟古老印记里记下来的海心之眼坐标,凑在了一起!“深渊主宰在引着这些怪物往海心之眼去。”相柳咬着牙,心里更急了——小夭和安儿还在溶洞里,要是往海心之眼走,迟早会遇上危险。他攥紧掌心,脑海里闪过小夭含泪的眼睛、小安攥着他衣角的模样,又多了几分撑下去的劲。
溶洞里,海魂晶的光慢慢稳了下来,不再忽明忽暗,却比之前更暖了。小安虽没醒,呼吸却平稳了许多,彻底脱离了濒死的危险,沉沉睡了过去,大概是在借着晶光补元气。小夭把外袍往他身上裹了裹,抬头望向溶洞深处的岔路——那里藏着下一枚碎片,也藏着往海心之眼去的路。
父子俩隔着茫茫深海,一头在蘑菇林里嚼着苦撑,一头在溶洞里守着微光,没见着面,却像踩着同一步子,往同一个方向走。心渊虽黑,可守护彼此、寻找海心之眼的那点微芒,已经越来越亮,照着他们往前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