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故地的风
鸡叫头遍时,林悦就醒了。窗台上的紫苏干泛着淡紫色的光,她摸了摸叶片,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该回插队的大队看看了,苏瑶姐还在那儿呢。
小萤抱着签到簿闯进来时,正看见林悦在打包草药,紫苏、藿香、薄荷膏整整齐齐码在竹篮里,还有一小包新炒的南瓜子。“姐姐要去哪儿?”她凑过来,指着页面上新浮现的路线图,“哇,这是去红光大队的路!”
页面上,一条蜿蜒的小路从院子延伸出去,两旁画着成片的向日葵,像无数个小太阳。林悦笑着点头:“去看苏瑶,她最爱吃咱们这儿的南瓜子了。”
天刚蒙蒙亮,李伯就套好了驴车,车板上铺着厚厚的稻草,还特意捆了个竹编的凉棚。“路上晒,这个能挡挡日头。”他粗糙的手拍了拍凉棚,“苏瑶那丫头,当年跟你一块儿在大队的菜窖里藏草药,可机灵了。”
林悦笑着应着,忽然想起那年冬天,她和苏瑶在菜窖里用煤油灯烤土豆,土豆的焦香混着草药味,是记忆里最暖的味道。
驴车慢悠悠地走在乡间小路上,签到簿摊在膝头,页面上的向日葵一路跟着生长,偶尔有几只麻雀落在画里的车辕上,叽叽喳喳像是在指路。
“姐姐你看!”小萤指着页面,“苏瑶姐在村口等咱们呢!”画里的村口老槐树下,一个扎着麻花辫的身影正踮着脚张望,旁边放着个竹篮,里面大概是刚摘的西红柿。
林悦的心忽然跳快了些,车轱辘碾过石子路的声音,竟和当年跑着去菜窖的脚步声重合了。
到了红光大队村口,果然见苏瑶站在老槐树下,辫子还是那么长,只是眼角多了些细纹,看见驴车就笑着跑过来,手里的竹篮晃悠着,红通通的西红柿差点掉出来。“可算来了!我凌晨就去摘的西红柿,新鲜着呢!”
她拉着林悦的手往村里走,手心的茧子磨得人踏实——这些年她在大队的药圃里忙活,手指早就不像当年那么细嫩了。“快进屋,我给你留了酸豆角,就着玉米粥吃,还是你当年教我的做法。”
屋里的土炕还在,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褥子,墙角的药架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标签都是苏瑶清秀的字迹:“紫苏叶”“蒲公英”“马齿苋”……和林悦院里的药架像极了。
“你看这个。”苏瑶从炕柜里翻出个铁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两本泛黄的笔记本,上面记满了草药配方,“当年你临走时给我的,我都背下来了,还加了些大队里常见的草药,治牲口的病也好用。”
林悦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片干枯的紫苏叶,是当年她们一起在田埂上摘的,叶脉还清晰可见。签到簿在这时轻轻颤动,页面上浮现出两个扎着辫子的姑娘,蹲在田埂上摘紫苏,阳光把她们的影子叠在一块儿,像一株并蒂生长的草。
旁边写着:【故地的风,会带着记忆回来】。
中午的太阳正烈,苏瑶拉着林悦去药圃,里面的紫苏长得比林悦院里的还茂盛,叶片又大又绿。“这都是按你说的法子种的,大队里谁家有个头疼脑热,来摘几片叶子泡水,比吃药还管用。”她骄傲地说,眼里的光像极了当年在菜窖里说“我要种满大队的药圃”时的模样。
几个戴着红领巾的孩子跑过来,围着苏瑶喊“苏老师”——她不光种药,还在大队的小学代课,教孩子们认草药。“这是林悦老师,当年就是她教我认的第一株紫苏。”苏瑶笑着介绍,孩子们立刻齐声喊“林老师好”。
林悦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暖暖的。她从竹篮里拿出薄荷膏,分给孩子们:“夏天蚊子多,这个送给你们。”
孩子们欢呼着接过,跑开时还喊着“谢谢林老师”,声音像风吹过向日葵田。
傍晚时,苏瑶杀了只自己养的鸡,炖了锅香喷喷的鸡汤,里面放了些紫苏叶,香气飘满了整个屋子。“当年你总说,鸡汤里放紫苏,既解腻又暖胃。”她给林悦盛了满满一碗,“快尝尝,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林悦喝了一口,温热的汤滑入喉咙,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那是她们在菜窖里偷偷炖鸡汤时,用三块砖头架着铁锅,苏瑶负责看火,她负责摘紫苏,火苗舔着锅底,映得两人的脸通红。
签到簿静静地躺在桌上,页面上,两个姑娘坐在土炕边喝鸡汤,窗外的向日葵在晚风中点头,旁边写着:【有些味道,走得再远,也不会变】。
夜深了,苏瑶和林悦挤在土炕上,像当年一样说着悄悄话。“你院里的紫苏,明年给我留些种子呗?我想在药圃边上再种一片。”苏瑶的声音带着期待。
林悦笑着答应:“不光给你留种子,开春我再送些薄荷和藿香的苗来,咱们的药圃要越长越旺。”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签到簿上,页面上的向日葵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药圃,紫苏和各种草药长得郁郁葱葱,两个身影在圃里忙碌着,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田野的气息,林悦忽然觉得,不管走多远,只要心里记着故地的人和事,那些温暖就永远都在,像紫苏的香气,绵长又踏实。
(鸡叫二遍时,林悦被窗外的动静吵醒,披衣推窗一看,苏瑶正蹲在药圃边,手里拿着小铲子往竹篮里装刚冒头的紫苏苗。晨露沾在她的发梢,像缀了串碎钻。)
“醒啦?”苏瑶直起身,竹篮里的苗儿带着湿润的泥土气,“这是头茬紫苏苗,最精神,你带回去种在院里,过些日子就能摘叶了。”她把篮子递过来,指尖不小心蹭到林悦的手背,凉丝丝的沾着露水。
林悦接过篮子,见苗根裹着的土块方方正正,显然是用小铲子仔细剜的,没伤着须根。“你这手艺,比当年在菜窖里刨土豆强多了。”她笑着打趣,忽然发现苏瑶鬓角多了根白丝,像落在黑发上的霜。
“哪能不变呢。”苏瑶拍掉手上的泥,往屋里走,“你看这药圃,当年就几平米,现在都快扩到河边了。前儿还跟孩子们说,等你来了,带你们去河对岸看看,我在那儿栽了片薄荷,风一吹,满河都是凉丝丝的味。”
屋里的灶上已经冒起了烟,锅里咕嘟咕嘟响,是玉米糊糊的香气。苏瑶掀开锅盖,用勺子搅了搅,往里面撒了把切碎的紫苏叶,“快盛一碗,就着酸豆角吃,还是你教我的法子——当年你总说,紫苏得最后放,不然煮久了就没那股清劲了。”
林悦捧着碗坐在门槛上,看着苏瑶在灶台边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时光好像没走。药圃里的草叶上还挂着昨天的露水,灶台上的粗瓷碗沿还缺着个小口,连苏瑶系着的蓝布围裙,边角都磨得和当年一样卷着边。
“对了,”苏瑶端着碗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你那签到簿上,是不是又添新画了?昨儿我瞅见上面的药圃,比我这 real 的还精神呢。”
林悦翻开簿子,果然见新的一页上,河对岸的薄荷田正冒着淡蓝色的雾气,两个身影蹲在田埂上摘叶子,影子被晨光拉得和藤蔓一样长,缠在一块儿。旁边写着:【故地的根,从来没断过】。
风掠过药圃,紫苏叶沙沙响,像在应和这句话。